但這偏偏又是他們首當其衝的城池,城堡上空燃燒著熊熊的大火映紅了天際,阿瑟蘭知道今天的腳步就將止於此了,再偷襲別的城池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正如蘇爾曼所言,他只是來做個姿態,可是再怎麼樣簡單姿態。他都必須要進攻,要敵人流血和自己流血,否則大食哈里發是體會不到他的誠意。
這時一匹快馬奔來,馬上士兵向他稟報道:“屬下已探明。對方護城河雖已結冰,但不能在上面行走。”
阿瑟蘭悶哼了一聲。他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這就是大清池怪異的地方,臨海一圈再寒冷也只結一層薄冰,再向北十里就完全不同了,河流從河面凍到河底。所以這裡被稱為熱海,是所有牧民嚮往的天堂。可惜被大唐佔領了,阿瑟蘭一陣咬牙切齒,如果大食當年不把碎葉奪走,那唐軍也絕不會這麼輕易得手。
“巨木砍伐結束了嗎?”阿瑟蘭回頭大聲喝問道。
“回稟大酋長,已經砍伐了五十棵巨木。”
“好,在河上架橋,開始試探進攻!”
隨著阿瑟蘭的一聲命令,銅號聲在葛邏祿騎兵中驟然響起,葛邏祿騎兵每百人一隊,拖著一棵高達五六丈的大樹向護城河緩緩行去。
這一支葛邏祿騎兵不同於在金龍道上準備搶劫商旅地那支騎兵。那是一支由牧民臨時拼湊起來了的烏合之眾。沒有組織紀律,全靠一股子蠻勁衝擊。一敗即潰,而這支騎兵是阿瑟蘭的親衛軍,經過嚴格的訓練,不僅裝備精良,而且衝擊力極強,能協同作戰。
他們一手執盾,一手拖著巨樹緩緩前行,並不急躁進攻,他們知道城內唐軍僅數百人,弓箭也不會太多,若將唐軍地弓箭誘射完,那他們就將成為甕中之鱉了。
城牆上兩百五十名唐軍排列在北城牆上沉默地注視著敵軍靠近,他們身後站著千人,準備協同作戰,而另外千人則分成兩隊緊張地忙碌著,一隊將幾十棟剛剛修好房屋拆掉,將石塊運到城牆之上,另一隊則將一桶桶沸水搬到城頭,藉助夜色的掩護將水潑在城牆上,凜冽地寒風中,很快便凍了一層冰,使牆面和城下地面光滑無比。
此刻施洋已經被所有人推舉為代理校尉,他成功地說服戰俘們協同作戰,使得防守成功的可能陡然變大,大門堵死了,戰俘搬著石塊上層,而對方至今沒有出現攻城的武器,士兵們看到勝利的希望,士氣大振,這就是安西軍的傳統,從來都是信服有本事地人。
“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箭!”
“要節約每一支箭,要箭箭傷人,寧可他們衝過護城河。”
“以梆子聲為令,聲響即射、聲停即停!”
施洋地一道道命令發下去,唐軍依舊沉默,每人手執一把長弓,揹著兩壺箭,三百人,一共一萬八千支箭,確實不多,但萬幸的是敵軍也不多,黑影綽綽不超過四千人,弓箭筆直地指向城下黑影,唐軍在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轟!”一根巨木被扔在河上,巨木的一頭砸破薄冰,激起一片水花,浮在水面上,馬上立刻跳下十幾名葛邏祿人,高舉大盾將巨木推向城牆,但只推到一半,十幾箭連珠箭一般從城上疾射而出,一箭快似一箭,慘叫聲此起彼伏,十幾名葛邏祿人全部栽倒在地,竟無一人能站起來。
城頭上一片寂靜,所有士兵眼中都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敵人在三十步外,沉沉的黑夜中目力難及,只看見團團黑影晃動,而且對方還似乎舉著盾牌,他卻能在一瞬間從稍露的縫隙中射入,這是怎樣一種箭術?
施洋慢慢將長弓收回,冷冷道:“敢在我面前如此囂張,真視我大唐無人嗎?”
三年來,施洋是在枯燥而殘酷的生活中度過。他是天騎營一員,駐防東內苑,白天他和普通士兵一樣騎馬練槍、巡邏執勤,下午解散回軍營後他便孤身一人去靶場練箭,無論是硬弩還是長弓,他每天都要射出數千箭,手指被磨爛、虎口紅腫,一直到筋疲力盡他才回去讀書,天天如此,在長安三年。他甚至沒有出過一次東內苑的大門,東內苑的飛鳥也因他而絕跡,他有著天賦稟異地射箭才華,再加上最為殘酷地訓練。使他在去年四十萬西涼軍地射箭大賽中以無可爭辯地優勢勇奪桂冠。
施洋看了周圍的弟兄,讚許地點了點頭。“很好!”在緊張的氣氛中,竟沒有一個人因他的射擊而盲目跟從,都在等待著梆子聲響起,有這樣的紀律,何愁今晚不勝?
城下的其他數十名葛邏祿騎兵也被這恐怖的箭法嚇壞了。他們發一聲喊,調頭便逃。後面拖著巨木的幾隊葛邏祿騎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紛紛停住了腳步。
“渾蛋!”阿瑟蘭怒不可遏地衝上來,一頓鞭子劈頭蓋臉向退下來的騎兵抽去,“竟敢動搖我地軍心,來人!給我全部拖下去砍了。”
“大酋長息怒!”一名千夫長攔住了阿瑟蘭,他苦苦求情道:“臨戰殺人不祥,不妨讓他們衝擊在先。”
“好吧!”阿瑟蘭吐了一口悶氣,他見天色已到了四更,便不在拖延,拔出戰刀狂吼一聲:“全軍衝上。給我撞開大門。”
葛邏祿人沒有攻城武器。撞開城門便是唯一的手段,只要殺進城。他就可以用數百唐軍的人頭向大食哈里發交待,一聲吶喊,隨即是刺耳的喊殺聲,葛邏祿人跳下坐騎,鋪天蓋地地向護城河邊殺來,衝在最前面地數百人拉著巨樹扔進河中,轟隆!轟隆!巨大的聲響,巨樹砸開了薄冰,在護城河上起伏,數百人一起用勁,將巨樹推進河中,這次他們變聰明瞭,躲在茂密地枝椏中推樹,有了天然的屏障。
河水劇烈晃動,將巨樹吸附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巨大而寬闊的木橋,但城上仍然沒有動靜,唐軍拉弓搭箭,冷冷地注視著城下的敵軍,他們在等待著射擊的命令。
葛邏祿人地進攻開始了,箭如雨點般呼嘯而來,叮叮噹噹地射在城頭上,城頭尚沒有完全修好,還有許多垛口沒有砌好,唐軍和戰俘們紛紛蹲下,箭雨從他們頭頂上呼嘯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