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後的三天時間裡,蘇爾曼始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他默默地忍受著傷口一陣陣疼痛,這種疼痛變得更加深沉,彷彿來自於骨髓,雖然體外傷口已經結痂,但左臂卻沒有一點力氣,似乎傷了經脈,他明白那一箭使自己地左臂算是徹底地報廢了。
拂曉之前,寒氣襲人,月亮低垂。一行人翻過了一座荒涼的山坡。這裡有一塊黑色地界碑,他們終於進入大食所控制的地界了。
“河流!”一名士兵指著前方一條玉帶般的小河,激動得大叫起來,所有計程車兵都看見了,一起舉手歡呼,他們三天沒有見到河流了,皮囊裡地水眼看就竭盡,這時突然出現一條河。怎能不讓他們欣喜若狂。
蘇爾曼乾冷地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只要有河流,就能重新找回官道,如果他們沒有迷路的話,他們應該已經抵達阿史不來城了,可他們現在還在崇山峻嶺之間兜著圈子,也找不到人問路,究竟身在何方也無從知曉。只知道他們離碎葉谷至少也有八百里之遙了。
這一切都要歸罪於莫名其妙出現的唐軍,蘇爾曼至今沒有認出奇襲他的唐軍就是在阿圖木鎮他們偶然遇見的那支唐軍,他一直以為是唐軍遊哨所為,為不被唐軍追擊,他特地命手下遠離商道。最終造成了今天的迷路。
這時,幾名士兵已經鑿開了厚厚的冰層,用繩子吊著皮袋下去打水,一名士兵捧著滿滿一袋水向他跑來,雙手將皮袋奉給他,“國師,請喝水。
蘇爾曼望著這頗為沉重的水袋,他搖了搖頭,抬頭看了看天色,星光黯淡、天快要亮了。便回頭對眾人道:“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再趕路。”
士兵們紛紛跳下馬向河邊跑去,蘇爾曼也翻身下馬。倚在一棵光禿禿地胡楊樹下,他摸出一塊幹餅,慢慢啃了一口,牙齒地啃動卻引起了左臂一陣痙攣劇痛,痛得幾乎使他昏厥,蘇爾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又將幹餅放回袋中。
“你們快看!那邊有人。”又一名士兵指著東方驚訝地大叫,河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向東方望去,蘇爾曼也吃力地站起來,打手簾向東方望去,只見遠方約七八里外的一座山崗上出現了一些黑影,在朝霞微露的晨曦下顯得各位清晰,他們似乎也騎著馬在向這邊遠眺,隨著黑影越來越多,蘇爾曼忽然失聲喊叫起來,“是唐軍,該死的!他們陰魂不散。”
他轉身大吼,“快走!”
不用他喊,回紇士兵紛紛翻身上馬,蘇爾曼也忍著劇痛上馬向西狂奔而去,他已經心力憔悴,完全失去往日的從容和冷靜,一時間竟方寸大亂,也忘了要沿著河流向北尋找商道。
山崗出現的馬群確實就是追蹤了蘇爾曼五天地唐軍,不過他們現在也只有一百餘人,在第二天唐軍便遇到了岔道,兵分兩路進行追擊,這一隊便是施洋率領的隊伍,雖然他走的這條路去阿史不來城要多繞幾百裡,而且道路艱難,但施洋還是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推斷回紇國師就是走的這條路,一直追了五天,他們終於在路上發現一些回紇騎兵丟棄的物品,知道自己走對了。
遠遠地,施洋已經看見了在戈壁灘上狂奔地回紇兵,他就像一個發現了獵物的老獵人,冷冷地望著他們笑了,既然逃了七天都沒有能甩掉自己,現在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他們還能跑得掉嗎?
“追上去!”施洋一振馬韁,戰馬衝下了山崗,兩百餘匹戰馬跟隨在後面,激烈的馬蹄聲驚破了寧靜的早晨。
一直追了近兩個時辰,離回紇兵越來越近了,驚惶中,回紇兵就像一群受驚的麋鹿,慌不擇路地落荒而逃,蘇爾曼完全沒有了任何風度,他脫去二十年從不離身的黑長袍,只因長袍妨礙了他的馬速,他不停驚恐地向後觀望,唐軍離他們不到兩裡了,馬蹄聲就彷彿催命死神的怪叫,震撼著他已經脆弱不堪的內心。
回紇人轉了一個彎,前方忽然出現兩條道,一條道直行,路面頗為平坦,而另一條道是條小道,通向南面地大山,這時回紇士兵們都停下來,等待著國師地決策。
蘇爾曼幾乎是毫不遲疑地馬鞭一指令道:“分兩路,一路三十人順大路直走。”
他自己卻一催馬向小道逃去,眾回紇兵無奈,只能分出兩名士兵陪伴國師,眾人向大路狂奔而去。
只片刻功夫,後面的唐軍便追到了,他們同樣也面臨選擇,儘管大路地遠方傳來隱隱的馬蹄聲。但施洋還是懷疑地向小道望去。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回紇人的國師是一個喜歡賭命之人,走小道雖危險,但也最容易擺脫唐軍的追趕,那自己就索性就和他賭這一把。
施洋一揮手立即命道:“劉隊正,你率七十名弟兄沿大路追趕,其餘弟兄跟我走小路,戰事結束後到河邊匯合。”
“遵命!”劉隊正大吼一聲。“一到七伍的弟兄跟我來!”
唐軍彷彿一劈二。大隊人馬沿直道追擊下去,而施洋帶著三十幾名弟兄從崎嶇蜿蜒地小道追去。
所謂小道也是被山洪衝出地一條泥石路,經年累月形成了一條凹槽道,小道上荊棘叢生,石塊和泥土都被凍得硬邦邦的,十分滑膩,越向山走。山路越是陡峭,戰馬也開始吃力起來,只上了一百餘步,唐軍便在一塊路旁的空地上發現了三匹馬,施洋知道自己押對了。他翻身下馬,興奮異常地對唐軍道:“把馬放在這裡,留幾個弟兄看守,其餘人拿好弓箭和刀跟我追上去。”
唐軍紛紛下馬,留下五名弟兄看守,其餘都執弓拿刀、跟隨著施洋向山頂奔去。
這條山脈屬於千泉山(今吉爾吉斯山)的一條分支,延綿百里,就彷彿一座巨大屏風橫亙在茫茫的戈壁之中,它最近的一道山口也在北方五十里外,就是被剛才那條河流所衝開。而這裡除了懸崖峭壁。再沒有別的通道,但越過這座山脈後。西方就是一片肥美的草原,河流縱橫、無數湖泊點綴在草原上,就彷彿一塊塊純淨地美玉。
唐軍已經追到山頂,山頂是一座斷崖,而下方是一片廣闊森林,雖然是寒冬,但森林中仍然能見到大片松柏地墨綠色,斷崖高約百丈,崖上長滿了各種藤類植物,幾道巨大的縫隙分佈在斷崖上,千百年照不見陽光,顯得陰森森的,彷彿裡面藏著某種可怕生物。
這時,小道在山頂轉了個直角,向南延伸而去,而蘇爾曼已經失去了蹤影,唐軍們搜了一圈,周圍都沒有他們的蹤跡,那他們只能是沿著山脊向南面逃去了,幾十名唐軍轉彎,沿著山脊向南追去。
一直等唐軍走遠了,忽然,斷崖邊上出現了露出一隻手,慢慢地,滿臉蒼白的蘇爾曼從斷崖下爬了上來,他已經是竭盡全力了,求生的本能使他戰勝了左臂的疼痛。
終於爬上了山崖,蘇爾曼渾身虛脫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突然若有所感,慢慢地抬起頭來,只見前方前方二十幾步外,站在一個年輕地唐軍,拉弓如滿月,冷冰冰的箭尖對準了他,嘴角上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原來是你!”蘇爾曼忽然認出了追他近千里的唐軍,在阿圖木鎮上,他們曾經面對面地交錯而過,蘇爾曼慢慢站了起來,他滿眼噴火地盯著對方,“我是回紇的國師,地位尊崇,你這樣做會引發大唐和回紇地戰爭,你明白嗎?”
他一邊大聲嘶吼,手卻慢慢地向腰間伸去,嗖!一支箭破空而來,將他的手掌一箭射穿。
“把手舉過頭頂,你再敢有任何動作,我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腦袋。”
蘇爾曼一陣膽寒,他知道這個年輕的唐軍說得出、做得出,他將帶著箭矢的手舉過了頭頂,一條長長的血跡順著他的手臂流了下來,他心中隱隱帶著一絲僥倖,或許還有最後一個希望,他的身後還藏有一名回紇士兵。
就在這時,施洋手中的箭再次射出了,從他身邊穿過,隨即他的身後傳來了長長地慘呼聲,機會在這稍縱即逝地一剎那出現了,就在施洋重新搭箭拉弓的瞬間,蘇爾曼就彷彿一隻靈巧地猿猴,一個後空翻竟從百丈懸崖上跳了下去。
施洋疾衝上前探頭下望,只見朔風吹拂著懸崖上的枯藤,彷彿妖女的手臂在空中飛舞,而蘇爾曼卻蹤影皆無,他竟然憑空地消失了。
施洋忽然冷冷一笑,他舉起弓向西南的大食方向一箭射去,“去告訴你的大食主子吧!我大唐軍人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大家覺得有不妥的地方儘管提出來,或者有好的建議也可以提,本書的後半段張煥將作為一個國家決策者的身份出場,而具體發生在安西一個個故事,就要由施洋和崔曜來完成了,他們兩人一個代表大唐的血性和剛硬,一個代表大唐的儒雅和博大,希望大家能喜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