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牧笑了笑,脫下兩隻鞋往天上一拋,啪嗒!兩隻鞋面朝上落地,他撫掌大笑道:“不妨!今番是順卦。”白居易和柳宗圓見他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噓!”旁邊一人低聲止道:“莫要吵,已經開始了。”
三人精神一振,探頭見前面果然有了動靜,宣政殿地大門已經開啟,十幾個引路童子手執橘紅燈籠站在門內,燈籠上隱約有些黑字,估計是考場號,又出來十七、八個官員,開始逐隊頒發考引。
“鄭州白居易!鄭州白居易!”
白居易連忙高高舉手應道:“在這裡。”
過來二名官員驗了他的考引,又仔細打量他,身高七尺,國字臉,左手有一傷疤。確認無誤,這才把入場證給他,白居易接過,見上面是甲區三千二百一十八號他連忙又問其他二人,“你們是哪裡?”
“我在乙區。”郭牧看了看自己的入場證道。
“宗圓兄呢?”
“我也在乙區。”
拿到入場證。幾支隊伍開始緩緩走上臺階,白居易拉住柳宗圓笑道:“咱們不在一個考場,呆會兒考完不一定能碰著面,宗圓兄可自回客棧。”
“好!祝居易兄發揮出高水平。”柳宗圓拱拱手,大步離去,眾人走上大殿門前,軍士搜身驗過考引和入場證後。大家隨引路童子各自去了考場。
宣政殿是大明宮僅次於含圓殿的大殿,共分為主殿和左右偏殿。^^首發^UC電子書^^^主殿可容萬人同時考試,兩個偏殿也可容納數千人。大殿裡已經用簡易的木板隔出了七千個考位,每個考位中放置一席一桌,桌上已有紙和筆及其他一些考試必備的物品,而考生自帶的紙筆要統統上繳。
足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白居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考位。他坐了下來,心中有些砰砰直跳。前面是走道,背後和兩邊地考生都已悉悉索索就坐,沒人敢說話,入場證上寫得清清楚楚,入場後交頭接耳者視同作弊,若有內急可由監考官領出去,第一天考試是詩和詩評,一共考四個時辰,下午結束,其中地清水和午飯都將由考場提供。
“各位。我就是今天地宣政殿甲區考場的主考官。在下姓胡,也是吏部官員。下面我宣佈考場規則,第一,不準交頭接耳
主考官地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回蕩,眾考生皆在凝神靜聽,這時,幾名從事推著裝滿考卷的小車走來,一人將一份考卷遞給了他,低聲囑咐道:“先糊名再動筆。”
白居易已經無心再聽考場規則,他在考卷邊上寫上自己地名字和考引號,又用桌上準備好的糊名紙條小心地將名字糊住,這才展開卷子,考題共兩部分,前部分為詩,命題是長安一景,須參照《文選》而作,這倒不難,唐人只要讀書都會寫詩,只是水平高低罷了。
難地卻是第二部分:詩評。水平低者只能就詩論詩;水平中者,可引申出此詩的歷史背景;而水平高者,甚至可評述作者地政治見解以及當時政治清明或社會動盪的根由。
白居易的心砰!砰!亂跳,不知今天是什麼題目,眼睛一閉,猛地翻開考卷,半晌,他微微睜開一條縫,又湊近細看,竟怔住了,題目正是郭牧昨夜和他辯論過的三吏三別,杜甫的名詩,其實也就是要寫安史之亂地根源和人民疾苦。
白居易興奮之餘,卻也有點佩服郭牧的眼光,果真被他押中了題,看來當今皇上真地是關注民生,時間已不容他多想,動筆的鐘聲響起,白居易心靜下來,思路慢慢地飛到開圓盛世到安史之亂的大唐轉折年代。
滿屋只聽沙沙筆響,偶爾傳來乾澀的咳嗽聲,考官鐵青著臉,手持一把鐵戒尺,揹著手在考場內四處巡視,眼光銳利,任何人一絲小動作,都休想逃過他的眼睛,不時有人輕輕招手,示意自己內急,需要去方便,考官一努嘴,立刻有士兵陪他出去。
兩個多時辰過去了,白居易已經一口氣寫完了詩評,洋洋灑灑近萬字,他又翻回考卷,準備做詩,詩的題目是長安景色,這些天,他和柳宗圓遊遍長安各大美景,尤其對曲江情有獨鍾,他忽然想到昨晚黃昏時曲江上璀璨絢麗的落日美景,心中靈感倍增,便提筆寫下了《暮江吟》的標題。
“怎麼不寫《賦得古原草送別》?”身邊忽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白居易一驚,這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站著一人,白居易一陣糊塗,自己的《賦得古原草送別》從未給人看過,他怎麼知道?而且他又是誰?白居易忽然想起在酒樓時自己地詩被一名道士讀過,此人和那道士又有什麼關係?白居易抬頭看去,只見他年齡三十餘歲,三縷清須飄於胸前,目光清澈而柔和,身著一件極為尋常地青色長袍,頭戴紗帽,看不出任何官銜。
這時,白居易忽然看見主考官在後面向自己猛遞眼色,示意自己站起來回答。神情異常緊張,可他還宣佈考場內不準說話呢!
儘管詫異,白居易還是決定站起身回答,但不等他起身,那人便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溫和地笑道:“不要起來,繼續作詩。”
說罷。向他笑了笑,揹著手又到別處去視察了。白居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地身份,思路又慢慢回到詩上。他沉吟片刻,便提筆寫道: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午飯後,便開始有人陸續交卷。或表情輕鬆,或臉色陰沉。白居易寫完最後一個字,心驀地一鬆,躺了下來,等墨跡略略幹後,又從頭讀一遍,自覺還算滿意,這才交了卷,揚長而去。
沒有馬車,白居易一路步行,悠閒逛回客棧。今天考得不錯。他特地去買了一點酒菜,離房還有十步。便聞清朗的讀書聲:“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聲音愉悅,顯示讀書人心情頗好。
白居易心下了然,推門大笑道:“今日郭兄押中了題,難道明日你想寫過秦論麼?”
房間裡只有郭牧一人,他正站在窗前大聲地讀誦著《過秦論》,聽見身後白居易的笑聲,郭牧放下書,也回頭笑道:“今天僥倖猜中了題,明天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所以讀讀古人妙文,以尋找語感。”
白居易笑了笑,便將酒菜食盒放在桌上,又問道:“宗圓兄呢?他還沒有來嗎?”
郭牧也有些詫異,“柳老弟不是和你一起回來的嗎?”
“我這在裡呢!”身後忽然傳來了柳宗圓地笑聲,兩人急回頭,只見柳宗圓正在門口,而他的身後卻站著一個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