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羅葛靈坐下,他沉吟一下便坦率地說道:“張尚書還記得拓跋千里這個人吧!”
張煥不知道對方為何會突然提到拓跋千里,他沒有說話。只是警惕地望著這個不速之客,藥羅葛靈苦笑一下便道:“實不瞞都督。就是這個拓跋千里現在已在回紇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已經率軍佔領了翰耳朵八里,宣佈廢除我家可汗,並立登利的次子為新可汗,而他拓跋千里現在已是掌握軍政大權的宰相。”
張煥這才明白,原來回紇竟發生了內亂,現在已有兩個可汗了,倒是有趣。對方地用意必然是求和而來了。
他笑了笑。不露聲色地道:“所以你們可汗便派你來下戰書,明日兩軍決戰。是這個意思吧!”
“不!不!不!”藥羅葛靈嚇得連連擺手,“我們可汗派我來是想與張尚書和解,並沒有決戰之意,尚書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家可汗地誠意。”
“誠意?”張煥仰天大笑,直笑得藥羅葛靈心驚膽戰,他剛要說話,張煥的笑聲卻忽然一收,冷視著他森然道:“不久前,你們可汗派人去長安求和,但他在求和的同時,卻親自率大軍南下,這樣地行事作風,讓我如何能理解他地誠意?”
“這
藥羅葛靈語塞了。
張煥長身而起,冷冷道:“要和解也可以,明日午時正,讓你們可汗親自到我大營來,我與他面談,否則,就算他主動撤軍,我也會窮追猛打,更不要說放過頡幹迦斯了。”
藥羅葛靈聽張煥口氣堅決,只得無奈地起身告辭,走到帳門口時,又聽張煥在背後道:“再轉告你家可汗,不要想著趁機偷襲,那樣他就真的完了。”
藥羅葛靈身子一震,他忽然明白了張煥地深意,回頭向張煥施了一禮,便快步去了。
是的!張煥已經將自己的意思含蓄地傳遞給了藥羅葛靈,他可以接受和解,當然是有條件的和解。
張煥揹著手走到了帳外,夏夜地涼風習習吹拂他的臉龐,回紇發生內亂,這卻是他沒有想到之事,他心裡很清楚,只要再將忠貞可汗的大軍拖過十日,回紇軍就將分崩離析了,他完全有把握將這十五萬回紇軍全殲在安西,甚至今天晚上,他便可以大敗敵人。
但是他不想這樣做,他必須要從長遠考慮,拓跋千里是一個對大唐有著強烈仇恨和野心之人,一旦他真地當了權,那回紇西進的國策必將改變,回紇大軍將重新南下,屠殺大唐邊民,掠奪大唐財富和子女,不能!他決不能讓拓跋千里掌握回紇,忠貞可汗雖然也不可靠,但他至少繼承了其父西進的國策,而這個國策對於大唐穩定漠北局勢至關重要。
這樣,唐軍便可以騰出手來將契丹、室韋等少數民族逐一解決,不給他們坐大地機會,甚至收復蔥嶺以西的廣大領土,也需要在漠北有一個穩定地局勢。
再退一萬步說,張煥也希望回紇人內部的同室操戈進行得越慘烈、越持久,也就越好。次日午時,三千回紇騎兵護衛著他們忠貞可汗向唐軍大營緩緩而來,此時的唐軍大營已是嚴陣以待,防止回紇人可能出現的偷襲。
三千騎兵在唐營一里外停了下來,隨即一隊唐軍前去交涉,很快,百餘名騎兵護衛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向唐軍大營馳來。
馬車內,忠貞可汗心情忐忑地望著這座殺氣騰騰的唐軍大營,如果說他今天不害怕被唐軍扣留甚至殺害,那是假話,而且作為一國之君,他竟親自來唐軍營談判,這本身就是一種極為屈辱的姿態,但國內的嚴峻形勢已使他沒有選擇地餘地。
他也知道張煥其實已經答應了他和解地請求,就算需要條件交換也可以由雙方使者來討論,張煥卻堅持要他親自來軍營談判,一是要確認事情的真假,但更重要地、是要給他手下的將士們一個交代。
馬車在唐軍的刀山槍林中緩緩而行,他的一百名親衛也都下了馬,徒步跟隨,兩邊一排排唐軍盔明甲亮,目光冷厲地盯著馬車。
馬車終於在一座白色的大帳前停了下來,張煥率領數十名文武官員早已等候在帳前,他見兩名回紇將領和藥羅葛靈一起將一名身著回紇華服的男子從馬車裡扶了出來,只見他臉色蒼白、身子單薄,和想象中強壯的回紇人首領大為不同,張煥便回頭悄聲地問代表朝廷前來犒軍的御史中丞沈房道:“是他嗎?”
沈房一個多月前剛剛從回紇都城轉道而來,曾覲見過忠貞可汗,他點了點頭,“他正是回紇可汗。”
張煥見回紇可汗的神色有些不安,便大笑著迎了上去,向他拱手施禮道:“張煥久聞可汗威名,今天卻初次見面,失禮之處還望可汗見諒。”
忠貞可汗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張煥,他其實見過張煥,他的原名叫咄莫羅達幹,當年張煥大破翰耳朵八里時,他就曾經作為一名年輕的回紇貴族被唐軍俘虜,只是他當時不起眼,不被張煥重視罷了。
忠貞可汗笑了笑,回禮道:“張都督與我們回紇關係極深,希望本汗今日前來,能有所收穫。”
張煥見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便欣然一笑道:“可汗請進大帳裡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