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麼!難道我不知道嗎?”馬重英瞪了他們一眼,不緊不慢地進了行署,眾人無奈。只得跟了進去,行署中烏煙瘴氣,十幾名文官正在焚燒文書,各個房間裡都滿地狼藉。
“都督,要不要通知他們撤離?”副將悉達藏悄聲問道。
馬重英一擺手。低聲令道:“告訴大家切不要露出驚惶之色。隨我視察。”
馬重英負手在署衙裡慢慢踱步,不時含笑地和眾人打招呼。“唐軍二日後才會殺到,還有時間,各位須燒得徹底一點,不能給唐軍留下半點有用地情報。”
都督親切地笑容和唐軍兩日後才到的訊息,彷彿給大家吃了定心丸,不少人又跑回屋內,把一些準備放棄的文書又抱了出來,一張一張地焚燒。
馬重英視察了一圈,又和一些文官談笑風生地講述了他們將來的安排,這才慢慢走出署衙,忽然馬蹄聲如驚雷,一騎報信兵瘋了似的打馬狂奔而來,不等馬停下,他便飛滾下馬,急得顫聲道:“都督,唐軍先鋒六千鐵騎已到十里外,不用半個時辰便殺到,請都督速走。”
馬重英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他翻身上馬,回頭急命悉達藏道:“傳我的命令,駐軍立即撤退!”
停了停,他又對親衛將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火速去我府內,將我所有的女人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一刻鐘後,唐軍六千鐵騎在先鋒大將李雙魚地率領下,黑壓壓地出現在鄯城的東門之外,他們遮天蓋地,犀利的殺氣瀰漫在天地之間。
二天後,張煥親率三萬主力唐軍開進了這座吐蕃人在河湟的統治中心,也是大唐隴右節度曾經的政治、軍事中心。
洗掠和殺戮已經停止,屍首被掩埋,血跡被清理,城內已戒嚴,顯得冷冷清清,到處是唐軍的巡邏士兵,一些恢復了自由尚不知所措的漢人奴隸躲在門角窗後,偷偷地打量著這支浩浩蕩蕩進城地大軍。
張煥地臨時行轅安排在河湟都督府內,這裡也就是大唐歷任隴右節度使的行轅,甚至還可以看到王忠嗣鑿的井、哥舒翰種的樹;古人已往,唯有今人可追憶,張煥揹著手在府中慢慢地踱步,他走過皇甫惟明愛妾曾住過的小樓,走走安思順最珍愛的藏酒地窖,不過數十年光陰,大唐便由極盛轉為極衰,又在極衰中漸漸的恢復。
瞻仰良久,一名親兵跑來稟報,“都督,眾將已經到了大堂,在等都督過去。”
張煥點點頭,快步走回了行轅的正堂,這時李雙魚和戶曹參軍事程鐸以及其他一些將領已經領令前來。
“大家坐!”張煥擺擺手,將眾人坐下,他掃了眾人一眼,見大家皆面帶激動,收復隴右節度確實是一件令人振奮之事。
“我讓大家來,一是想聽聽城中的情況彙報,再就是想商量一下下一步地行動方略。”
張煥看了一眼戶曹參軍事程鐸,便笑道:“程參軍,你先說吧!”
“啟稟都督,吐蕃人似乎毫無防備,其倉稟尚來不及焚燒,我已派人清點過。有庫糧八萬石,錢二十萬貫,布匹十五萬匹。還有大量金銀器
程鐸十分驚訝吐蕃人的慷慨,從廣武一直打到這裡,只有一兩個縣地倉庫被燒成白地,其餘皆完好無損,也沒有被敗軍搬走,不過作為管理錢糧的官員,吐蕃人留下的錢糧當然是越多越好。
“還有,士兵們在他們官署內繳獲了大量地文書賬冊。河湟各地地人口、土地以及徵稅情況都清清楚楚,專有漢文記載的賬冊。”
張煥點點頭,又問李雙魚道:“你那邊情況如何?”
李雙魚半跪行一軍禮道:“確實有些奇怪,據查,馬重英在我們殺到一刻鐘前才撤走,吐蕃人軍營內很多軍用物資都沒有來得及拿走,我們殺進城時。城中人就象如夢方醒一般。著實讓人費解。”
這時,張煥一眼瞥見藺九寒欲言又止,便笑了笑道:“既然叫大家來,就是希望大家暢所欲言,能集思廣議,藺九寒,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藺九寒脹紅了臉,上前施禮道:“都督,我以為這是明顯地誘敵深入之計。我們幾天前佔領的湟水城時就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退一萬步說,就算湟水城是措不及防,那馬重英也應該知道我們不日將殺來,他的倉庫也該搬走。更不會一刻鐘前才離開。這些實在不合常理,所以我以為馬重英是在誘我們深入。”
“我也贊成藺將軍的見解。”李雙魚介面道:“其實還有一些奇怪的現象。比如馬重英竟殺了自己地妻妾,他完全可以提前送走,不少吐蕃人本來已經要逃走,馬重英特地告訴他們大軍已去湟水和我們作戰,簡直就是騙他們留下來,太不合常理了。”
“那些吐蕃官員也是被馬重英欺騙,他們恨得咬牙切齒。”戶曹參軍事程鐸笑著補充道。
張煥沒有說話,他揹著手在大堂內低頭踱步沉思,“各種跡象確實是很明顯的誘敵深入之計,可如果僅僅解釋為誘敵深入,似乎又有點太小瞧馬重英了,難道是他唱的空城計嗎?他其實手中已無兵力,怕我西涼軍追殺於他,所以佈置疑兵來迷惑於我,真是這樣嗎?可斥候的情報中說,他手中還有一萬吐蕃精兵,這又作何解釋呢?還有王思雨,他們到現在一點訊息也沒有,難道是他們已經奪取石堡城,馬重英倉惶撤退嗎?這也不可能,若王思雨奪取石堡城,馬重英退路已斷,他更不可能離開鄯城了,真是令人費解啊!”
就在張煥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親兵在門口喊了一聲,“都督,杜參贊來了。”張煥大喜,杜梅的到來,正好可以給他參詳一二,他快步走到門口,只見杜梅大步走進,一見張煥,他便大聲道:“都督可速發兵追趕,馬重英用的是空城之計。”
“為何?”張煥沉聲問道。
杜梅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案桌前,取出一幅河湟地圖展開,他指著最南面的定戎城道:“我剛才在門口截住了斥候地訊息,馬重英已經退到定戎城,這裡距石堡城已不足五里,可以說他完全放棄了河湟,就算九曲地區有援兵趕來,那我們只要控制住西面地綏戎城、正中的臨蕃城以及東面的綏和城這三座堅固的城堡,就算九曲來五萬援軍,也不可能突破防線,這就等於重新回到了天寶八年前的唐蕃形勢,所以,我敢下定論,馬重英手中的計策就是佈下疑兵讓我們不敢輕易南下搶佔要塞,他在等九曲援軍的到來。”
張煥仔細地思索片刻,雖然中間還有些令人費解的地方,比如馬重英為何只佔定戎城一座城堡,而不將其他幾座城堡一齊佔領,還有那一萬吐蕃軍到哪裡去了?
可思來想去,確實只能是這一個解釋,他在使大膽的空城計,嚇唬自己不敢南下,想到這,張煥毅然下定了決心,“傳我地命令,大軍即刻出發,兵發定戎城!”
注:石堡城、鄯城、湟水城等地名都是唐朝的稱呼,吐蕃實際上佔領河湟後,都已經將其改名,比如石堡城叫鐵刃城等,一來資料不夠,二來也麻煩,所有還是用唐朝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