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罰!該罰!”盧杞笑著上前。他指著身後兩人向張煥介紹道:“尚書久在隴右,朝中情況可能不熟。我來給尚書介紹一下,這兩位可都是我們大唐的財神爺。”
他指著一名四十餘歲地瘦高個男子笑道:“這位便是掌管鹽稅地鹽鐵監令楊炎。”
楊炎原是崔黨,官拜太府寺卿,理財經驗豐富,崔圓倒臺後他被貶為左諫議大夫,由於崔慶功截斷漕運,使江淮稅款無法解運到長安。裴俊無奈。只得重新複用他為鹽鐵監令,希望他能解決這個難題。楊炎立刻提出方案,建議漕運改走長江,走漢水到襄陽再轉丹水入關,由於丹水須重新疏通河道,少說也要兩三年時間,所以楊炎又提出個臨時方案,船直接入巴蜀、由張煥調劑,也就是說將稅款在巴蜀入庫,再由張煥直接從隴右撥相應地錢到長安,不過這樣一來,有點不合常規,就需要張煥地大力配合。
楊炎立刻上前向張煥深施一禮,“多年前曾請張尚書吃飯,後來又取消了邀請,在下不勝慚愧!”
楊炎指的是六年前張煥被先帝李系任命為羽林軍果毅都尉一事,後來張煥又被太后罷職,他便取消了邀請,這些年來,他一直為此事耿耿於懷。
張煥見他坦白得可愛,心中好感頓生,連忙回禮笑道:“不妨,哪天楊使君再補請我一次,不就了結心事?”
楊炎大喜,“一定!一定!”
這時,旁邊又上前一人向張煥深施一禮道:“在下太府寺房宗偃,若沒有張尚書的糧食,我恐怕此時已被國人捶死,所以我才是心懷萬分感激,請張尚書受我一禮。”
“不敢!既然身為兵部尚書,張煥理當為國出力。”說到這,張煥又笑了笑道:“說起來我還想私下向房使君打聽一下,我的俸料幾時才能發?家裡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
三人聽他說得有趣,皆一齊大笑起來。
“幾位有什麼好笑之事,可願讓在下也一起分享?”聲音是從臺階上傳來,眾人一齊回頭,卻見王昂笑容滿面地從大堂裡走出,他一直在大堂內與韋諤說話,嫌大堂裡氣悶便走出來透氣,正好看見幾個人仰天大笑。
走下臺階,他卻一眼看見了目光清冷的張煥,王昂的笑容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昨天得到訊息,張煥的一支軍隊佔據了巴陵郡和長沙郡,將自己地駐軍趕過長江。
如果說從前對張煥的嫉恨只是來源於長久以來的反感,那麼他現在已經不是嫉恨那麼簡單了,張煥已經侵入了他的勢力範圍,升級為他地敵人。
事實上,王家所控制的襄陽已經是四面受敵,西北是朱控制漢中,其觸角已經伸到上庸;東面是新軍閥李希烈,目前還算比較低調。但他是一隻正在長大的豺狼;而正西。張煥的軍隊已經進駐姊歸,與夷陵郡山水相連,現在張煥地軍隊又忽然出現在洞庭湖流域,怎麼能不讓王昂寢食難安。
王昂沒料到自己竟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張煥,他地臉色冷若寒冰,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了張煥半天,才重重哼一聲。轉身回大堂去了。
“王尚書就是這個陰陽脾氣,張尚書千萬莫放在心上。”盧杞見氣氛尷尬,他乾笑一聲,對幾人道:“外面寒冷。我不能久呆,先進去了。”
“我也進去。”太府寺卿房宗偃也笑了笑,又問張煥道:“張尚書不如一起去喝杯熱茶?”
“不了!”這時張煥忽然瞥見了王夫人在隔壁院裡,正單獨一人站在一樹臘梅下賞花,但她眼角餘光卻似乎在看著自己。“你們先進去吧!我四處隨便走走,懷舊一番。”
盧杞和房宗偃理解他的懷舊之心,便笑著向他拱拱手,先進大堂去了,楊炎卻遲疑一下,壓低聲音對張煥道:“張尚書明晚可有空?我想請尚書到我府中吃頓便飯。”
張煥欣然點頭答應。“楊使君既然開口相邀,張煥怎敢不從。明晚一準到。”
楊炎見張煥答應,他也不再說什麼,一抱拳,匆匆去了。
這時,司儀又是一聲長報:“宗正寺卿、洛王殿下到!南陽郡王、金吾衛大將軍李通到!”
張煥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兩位重量級人物吸引過去,他便揹著手穿過月門,慢慢走到了王夫人面前。向他躬身見禮道:“夫人。別來無恙?”
王夫人望著他,眼中充滿了複雜的神色。良久,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十八郎,若家主還活著,他定為你歡喜得很。”
張煥搖了搖頭,“家主若還活著,我倒覺得他未必歡喜,可能還是失望,他或許不希望看見一個割據一方地軍閥。”
“軍閥?”王夫人嗤笑一聲道:“自古做成大事者,哪個不是手握兵權?哪個不是口蜜腹劍?沒有實力,沒有手腕,只能任人宰割,只能為別人做嫁衣,十八郎,你能走到今天,難道是靠君子坦蕩之風得來嗎?”
張煥不想多談此事,便笑了笑又問道:“張煊怎麼沒來?反倒讓夫人千里勞累。”
提到自己的兒子,王夫人眼中一陣黯然,那是一個扶不起地阿斗,手中有了錢,整日縱情於聲色犬馬,哪有半點家主風範,今天長安張家重建,用不了多久,河東的張家子弟皆會悉數南歸,那時裴俊還要他們何用?
王夫人似乎已經看見了將來的悲慘生活,難道還要她夜裡再替人抄寫經書、漿洗衣服度日嗎?
不!她不想再回到那種悲慘日子,沉默片刻,王夫人低聲道:“我其實不是來參加什麼張家的慶典,我這次進京,是專門來找你,我知道一個王家秘密,想和你交換一個條件。”
“難道夫人手中還有什麼信嗎?”張煥冷冷一笑道:“很抱歉,王家地秘密,我並不感興趣。”
說罷,他施一禮,轉身便走。
“十八郎!你站住。”
王夫人緊咬著嘴唇,她的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顫抖聲音道:“那就當是我求你,我知道過去有很多對不起你地地方,你心裡一定很恨我,也很鄙視我,可是、可是我地燁兒從來沒有做過什麼惡事,求你看在家主的份上,幫幫他留在世間唯一地骨肉。”
張煥慢慢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她道:“你終於承認張煊不是家主的兒子了。”
王夫人痛苦地搖了搖頭,“我當年只是王家的一枚棋子,從來就身不由己,張煊已無可救藥,他是什麼下場我已經不關心了,可是燁兒一心想讀書,想參加科舉從仕,他已經兩年落榜,而我這個做孃的卻無法幫他,十八郎,求你看在家主地份上,給他一個前途,求求你了!”
“王夫人!我只希望你明白一點,以後不要事事都拿來交換。”張煥揹著手淡淡道:“我以前就曾經對你說,張燁可到我隴右從軍,現在這個承諾依然有效,至於夫人,我會給你一個體面的生活,不會再讓你去給別人抄經為生。”
說罷,張煥頭也不回,便大步離去,王夫人呆呆望著他地背影,百種滋味湧入心頭,心情久久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