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崔寧愣住了,她遲疑一下道:“煥郎,你要去哪裡?”
“自然是回隴右了。”
“不行!”崔寧騰地站了起來,斷然否決了他荒唐地想法,“你身上有傷,怎麼能長途跋涉,如果箭傷迸裂,那可不是鬧著玩了。”
“不要激動!”張煥連忙安撫她道:“我不是真的回隴右,只是做個姿態。”
崔寧又端起粥碗跪坐了下來,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呀!就連受個傷也要利用一番,真拿你沒辦法了。”
楊春水應了一聲,出去收拾東西,到了門外,卻聽見她似乎在和誰說話,“你怎麼不進去?他已經醒來。”
張煥和崔寧對視一眼,同時反應過來,崔寧放下碗,快步追了出去,腳步聲漸遠,半響,只見她拎了個食盒走進來,搖了搖道:“丟下這個她就跑了!”
崔寧將食盒放在小桌上笑道:“我還從來沒見過她下廚,看看她給你做了什麼好吃的?”
張煥也探頭向盒子望去,蓋子開啟了,只見裡面放著一隻碟子,碟子裡滿滿地堆著十幾個炸得焦黃的雞蛋。
張煥怔怔望著這些餘溫尚存地煎雞蛋,他心裡沒有半點取笑之意,卻感到鼻子微微有些發酸。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下午,一支三千騎兵組成的軍隊浩浩蕩蕩駛出永樂坊,在朱雀大街上徐徐緩行、殺氣騰騰,軍隊一直駛出了明德門。
張煥離開長安回隴右的訊息頓時傳遍了全城,驚愕、惋惜、憂心、竊喜,張煥離開的原因眾說紛紜,各種各樣的版本鋪天蓋地而來,但流傳得最廣的,是張煥衝冠一怒返回隴右,要大舉進攻漢中。
有人將訊息報告了裴俊,裴俊卻藉口忙於公務,待處理完手中之事追出去留人,張煥早已遠去;也有人悄悄地告訴了崔圓,崔圓只笑而不語,一切瞭然於胸;還有人稟報了崔小芙。崔小芙先是驚愕,隨即又陷入了沉思。
張煥突然離去,彷彿敲了一記響鼓,聲音重重地在每個人地心中迴盪、品味,以此同時,調動兵力地快騎奔騰湧出了城門,向河東、淮西、漢中飛馳而去。
夜幕悄然降臨,長安延壽坊,一支數百人地騎兵隊護衛著一輛馬車,無聲無息地在坊內大街上疾馳。
馬車裡光線昏黑。隱隱可見只坐了兩個人,他們在低聲地商量著什麼,偶然路旁地燈光從車簾縫射入,映出了一張粗獷而傲慢地臉龐。
他正是汝陽郡王崔慶功,而坐在他對面與他密談的,則是他的首席幕僚馬思疑,馬思疑約四十餘歲,長著一張乾瘦的猴臉,他是進士出身,因入仕無望而投奔崔慶功做了他的幕僚。此人心狠手毒且眼光獨到,正是他向崔慶功建議斷漕運勒索朝廷,一擊成功,使得崔慶功渴望多年而未得地入閣夙願成真。馬思疑也由此深得崔慶功信任。
和朱一心想稱帝相比,崔慶功的野心略略差了一點,這也和他出身名門世家有一定關係,
他只想割據一方,世代成為兩淮之王。為此,他極力擴張軍隊,卻沒有及時定出相應的制度來進行約束,結果兩年前淮西李希烈獨立,中原李懷光獨立,這兩個事件給崔慶功帶來了沉重地打擊,他臣服大唐的心態也由此悄然轉變。
此時,崔慶功是去朱的府邸,朱曾是他在金吾衛時的手下。崔慶功一直就瞧不起他,再加上彼此地盤一東一西,沒有什麼利益瓜葛,崔慶功也索性不和他往來,但這幾天馬思疑卻極力勸他放棄成見,與朱聯手對付張煥。
正是張煥這個共同的敵人使得崔慶功終於放下架子。親自去拜訪朱。
“先生以為這次刺殺事件果真是朱所為嗎?”崔慶功對昨晚發生的刺殺事件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他和張煥打過多年地交道,深知其人不是那麼容易中套的。
馬思疑輕捋山羊鬍微微一笑道:“派人刺殺必有其事。否則朱不會保持沉默,但也很顯然,張煥在拿此事大肆做文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要趁機向漢中進軍了,但朱又豈會坐以待斃,不管兩軍戰還是不戰,對王爺來說都是個機會,一方面可趁朝廷無暇東顧而備戰淮南,另一方面可聯合朱共同對付張煥,從而將朱再次拉入王爺的帳下,真正在朝廷上成為一股與裴俊抗衡地勢力,王爺以為呢?”
雖然去拜訪朱,但崔慶功的心中始終有些疑慮,他遲疑了一下便道:“藉機備戰淮南地策略極為高明,廣陵富甲天下,正是我所需要,但朱地名聲實在太臭,拉他為下屬恐怕會影響我地聲譽。”
馬思疑知道這是崔慶功骨子裡地世家虛榮心仍在作怪,他在淮北大肆擴軍,收刮錢糧,又幹淨到哪裡去?心中不由對此人極為鄙視,他暗暗冷笑了一聲道:“王爺,做大事者何拘小節,既然朝廷已經封朱為漢中郡王,又準他入閣,那就意味著朝廷已經接受了他,又何必在乎什麼名聲,要緊的是現實利益,奪下淮南,逼楚家效忠於王爺,再利用李希烈威脅襄陽,引來王家的合作,這樣一來,朱、楚、王三家效忠於王爺,又據有大唐東南半部江山,那時何懼裴俊?”
崔慶功沉默了半晌,馬思疑極具功利的說辭終於打動了他,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來了,那我就聽你這一回。”
兩人正說著,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崔慶功拉開車簾,探頭向前方望去,只見夜幕下影影綽綽,百步外足有千人之多,不時傳來人喊馬嘶聲。
他見一名探路地侍衛跑了回來,便不悅地問道:“前方出了什麼事?”
“稟王爺,前方是朱將軍的車隊,一輛馬車壞了,堵住了街道。”
馬思疑忽然插口問道:“哪個朱將軍?”
“就是朱。”
崔慶功一驚,他和馬思疑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意識到,這是朱要趕回漢中了,崔慶功立刻對侍衛下令道:“去通報朱,就說我有大事,要與他當街密談。”
長安以西二十里處的三橋鎮,張煥的大隊人馬已經停了快一個時辰,在此之前,他的數十名傳令兵已奔赴開陽、隴西兩郡,命令駐紮在那裡的五萬大軍向鳳翔府邊界靠攏,又秘密派使前往鳳翔,與鳳翔軍判官韓慶取得聯絡,同時,又傳信給胡惟鏞,向他闡明瞭自己策略。
現在,他只須等待長安那邊的訊息。
張煥靠在車內閉目養神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依然沒有任何訊息傳來,他三千親兵都是西涼軍中的最精銳,雖然主公沒有什麼指示,但沒有一個人表現出不悅或騷動,也沒有一個人說話,隊伍整齊如一,每個人的目光都冰冷似水,靜靜等待著命令,在黑夜中,這支軍隊彷彿山一般凝重。
忽然,密集地馬蹄聲清晰地從東面傳來,張煥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他要等的訊息終於來了。
報信人疾馳而來,在張煥馬車前飛身跳下,大聲稟報道:“啟稟都督,朱在一千騎兵的護衛下,已出了長安,正快速向這邊駛來“他也有害怕的時候嗎?”張煥淡淡一笑,隨即下令道:“兵分兩路,一路火速返回隴右,另一路隨我向北繞道鳳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