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煥合上信,沉吟一下又問道:“河西節度使周鼎周使君現在可在?”
曹漢臣搖了搖頭,“周老將軍三年前便過世了,原來地北庭都護爾朱某在五年前保衛于闐鎮時陣亡,整個安西只剩下疏勒鎮還在我們的手上,其他的已全部被吐蕃人佔領。”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還是那句老話,現在吐蕃內亂,正是我們奪回安西的良機,我不會放棄機會,不過現已進入冬天,大軍行軍不利,只能等到開春再戰!”
說到這,張煥又微微一笑道:“既然曹將軍不遠萬里而來,我無論如何也要帶你返回京師一趟,讓朝廷知道,我大唐的安西並沒有真正失去。”
長安,大明宮政事堂,這個大唐地最高權力機構此刻氣氛十分緊張嚴肅,除了最年輕地朱滔昨天返回了漢中外,其餘六名內閣成員都聚集一堂,還有太后崔小芙也在座。
這已經是內閣第三次開會磋商解決張煥奪取蜀中之事了,前兩次一是因為朱滔強烈要求朝廷出兵征討張煥,因分歧過大不歡而散;第二次則是崔寓、王昂、朱滔、韋諤四人堅決發對張煥取代韋諤入閣。
而這一次則是由太后崔小芙臨時提議召開。
蜀中地形勢突變使得他們已經無法再對張煥的行為保持沉默,經過幾輪磋商,每個人都心情複雜,考慮著大唐的國運和家族的利益。
三年前發生的崔家分裂是一次影響極為深刻的事件,它徹底改變了大唐的政治格局,如果說張家沒落代表著世家開始走向下坡路,那崔家分裂導致地軍閥並起和裴俊大權獨攬,則意味著已經十分衰弱地世家朝政只剩下一層外殼。
而現在,蜀中的劇變使得已經破碎不堪地大唐勢力版圖再一次橫生枝節,眾人才忽然驚覺,三年來默默無聞的張煥竟一躍成為了大唐的第二勢力,使撲朔迷離的權力鬥爭中又增加了新的變數。
這兩年來,地方軍閥強橫,朝中亂象叢生,世家朝政即將走向末路,李氏皇族日益高漲的權力訴求,地方分裂的苗頭開始出現,內閣權力逐漸被邊緣化,土地兼併之風再一次高漲,財政收入日漸枯竭,各種政令互相牴觸且政出無門。
諸般種種,舊格局被打破而新秩序遲遲無法建立的混亂,使得所有的官員都十分迷茫、困惑,大唐,該何去何從?
崔寓迷茫,他在終於擺脫了崔圓的牽線、獲得自由的同時。也失去的家族地支援和相國地權力。僅僅依憑崔圓留下的老本保留了對兵部的發言權,那麼,在崔慶功分裂崔家,使崔圓吐血倒下時,最為狂喜的他是否感到了一絲後悔?
韋諤不僅僅是迷茫,而且充滿了失落,這位曾經第三大世家的掌門人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根基和權力,徒有一個尚書右僕射之銜。他此時的權力甚至還比不上他的兒子,他被崔慶功所蔑視、被朱蔑視、被張煥蔑視,他覺得自己被所有人蔑視,這一切就因為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坐在這個代表著權力和實力地地方。
當然最困惑、最疲憊的就是右相裴俊,當他親手打破世家權力平衡的格局、獨攬大權後。他才發現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所有隱藏在世家朝政中深沉矛盾。在壓制它們的力量逐漸消失後,這些矛盾便爭先恐後地爆發出來,其中最嚴重地就是朝廷無力阻止地方割據勢力地強大。
這三年來他固然品嚐到了權力地甜蜜,但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他就像一個滅火之人,一個人奔命於各處火點,卻力不從心。火勢越燃越大。而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固然,朱的倒下讓他感到竊喜。頭頂上懸著的一把巨劍消失了,但是張煥的崛起又使他感到了一絲威脅,尤其是他將陷於絕路的朱又放回漢中的遠慮和毒辣,使得裴俊地後背不由冒出一股股寒意。
這時,崔小芙一改往日地沉默,她率先發言了,“各位卿家,且不說蜀中之變對朝廷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我們不能再視而不見,不僅是張煥,崔慶功、朱這些地方軍閥也必須讓朝廷控制得住,否則任其發展,我大唐將分裂在即。”
她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清醒,她已經意識到,或許張煥奪取蜀中對解決地方軍閥割據的困局是一次極好地契機,為了大唐的生存,崔小芙決定採取妥協的辦法來解決,她和李勉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徐徐道:“哀家提一個方案給各位卿家考慮,如果覺得可行,大家就表決一下,可好?”
她話音剛落,李勉立刻介面道:“現在應該是眾志成城,以解決我大唐面臨危機的時候了,太后請儘管直言。”
崔小芙點點頭,她掃了眾人一圈,見沒有人發對,便朗聲道:“哀家以為,內閣七臣是順應當時七大世家而定,但世易時移,這顯然已經不符合現實情況,所以哀家建議,內閣擴大為九臣,朱已由其弟朱滔代理,不談,崔慶功已實領兵部尚書,可進內閣佔一席,而隴右、河西節度使張煥已位列三品,他為國收復河湟、河西有功,應予以重用,哀家建議他也可佔一席,這樣,裴、韋、王、楚、李、朱、兩崔、張,一共九人組成新內閣,諸位可有異議?”
這一次,五個人均沒有說話,李勉不用說,他是完全支援崔小芙的決定,而楚行水和王昂卻難得抱同一個想法,那就是要將崔慶功安上籠頭,不能讓他在淮北無限制的膨脹,威脅到自己的地盤,尤其楚行水更是希望張煥的加入;而另一個韋諤雖然十分不願意,但他也很清楚若不擴大內閣,恐怕自己首先就要被清除出局,為此,他也保持了沉默。
唯一不滿的似乎就是崔寓了,但事實上,他也並不發對,裴俊透過給事中一職架空了內閣,如果內閣能擴大,或許反而能抑制裴俊的權力。
五個人各懷心思,竟微妙地以預設表示了贊同,但最關鍵的還是相國裴俊的態度,他才是最後的定論者,房間十分安靜,眾人都在等待著裴俊的決定。
裴俊忽然笑了,將張煥召入朝廷一直是他的心願,雖然希望張煥與朱河蚌相爭、他漁翁得利的陰謀沒有得逞,但同時他卻意外地發現,張煥正是朱的剋星,那麼自己這個女婿又能不能再成為崔慶功的剋星呢?對此,他拭目以待。
裴俊當即點了點頭道:“崔慶功已領兵部尚書,直接加封為中書門下平章事便可,而張煥我則建議封其為張掖郡王,實領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宣仁六年十二月初,張煥在三千騎兵的護衛下從鳳翔進入了關中;比張煥早一天,淮北崔慶功命其次子崔昊統領大軍,他本人也在三千騎兵的護衛下,從潼關進入了關中;而漢中朱則以述職為藉口,從大散關領一千騎兵進入關中。
此時的長安上空已是風雲聚會,在平靜的水面下已開始蘊育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