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士兵也憤然道:“誰說不是呢!本來我們在河湟過得好好地,漢人也不干涉我們,真不明白酋長為何非要遷到河西?”
“大家聽我的。”他們的百夫長顯然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他悄聲道:“真要調咱們去安西,我就讓大家悄悄溜走,草原這麼大,哪裡不能容身。”
眾人聽了這句話,心都熱了起來,七嘴八舌爭著說話,嚷成了一團。
“將軍來了!”一名士兵眼尖,看見了他們的首領阿里正向這邊大步走來,眾士兵頓作鳥獸散。
阿里是一個年輕的羌人將領,身材不高,赤紅臉膛,不過阿里是他來河西前改的名,他地真名叫烏高格里,也就是羌王李謹格之子,三年前,李謹格歸順張煥後,便從族中挑選一萬最精壯地男子交給張煥,成立西羌軍,郎將正是烏高格里。
他是去年底受命遷來武威,和他一起遷來的還有李謹格地弟弟,也是一個部落酋長,吐蕃人便從中挑選一千餘人組成一支千人隊,千夫長便由改名為阿里的烏高格里擔任,在他所管轄的一千軍中,有三百餘人是唐軍中的羌人改扮,大都佔據軍官的職位,還有很多唐軍羌人都改扮成牧民。隨時待命。
十天前。李謹格悄悄來到了武威,憑他在羌人中的崇高威望,說服了部分羌人首領投靠大唐,也有不少人則保持中立、靜觀其變。
烏高格里剛剛得到上面地命令,命羌兵立即撤進武威城,他立刻意識到,這極可能就是唐軍開始西征了,烏高格里大步走過來。他見剛才還聚在一起地士兵都散了,便向百夫長施了一個眼色,百夫長也是名唐軍軍官改扮,他在西涼軍中擔任校尉一職,他走過來低聲問道:“可是都督開始西征了?”
烏高格里點了點頭。“應該是。我剛才接到命令。吐蕃人命我們立刻撤入武威。”
百夫長眼睛一亮,他急忙道:“將軍,這可是機會啊!”
“我也知道是機會,所以我才找你商量。”烏高格里向兩邊望了望,壓低聲音道:“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行軍路上,我們趁夜色將士兵全部換掉。”
夜幕悄然降臨了。灰白色交城堡籠罩在祁連山巨大的投影之中。在兩國或兩個敵對勢力之間,雄關隘堡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可一旦一國被另一國侵佔,或者一個勢力被另一個勢力吃掉,雄關隘堡也就失去了其防禦意義,比如山海關在明末是何其重要,可當清軍入關後,山海關也就成了普通關隘。
交城堡也是這樣,當武威是大唐在河西的最後一塊領地時,它就是唐、蕃間的邊界雄堡,而現在,它不過是向過路商賈收稅的尋常哨卡,說是收稅,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商賈路過,吐蕃軍的強取豪奪使河西走廊已經成為商人的不歸路,若再過十幾年,這裡也會象積石堡一樣逐漸被荒棄。
目前交城堡共有駐軍百人,大多是吐蕃士兵,和當年的唐軍一樣,三年平靜地生活已經漸漸使守軍麻痺,喝酒賭錢,想法到附近村落找女人,甚至偷偷去天寶縣尋歡作樂,就是這些守軍每天的生活,雖然最近傳來回紇進攻安西,但那畢竟是幾千裡之外的事,就像月亮一樣的遙遠。
一更時分,經過二天一夜強行軍的李國珍斥候營終於趕到了交城堡附近,他們也曾經在這裡駐紮過,這裡地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無不爛熟於胸,他潛伏在交城堡一里之外,李國珍則站在一塊山石上注視著交城堡地動靜。
曾被迫成為吐蕃軍是李國珍一生地恥辱,在騎士谷一戰後他回了唐軍,為洗掉這恥辱,他從此便發下誓言,總有一天他也要成為賀婁無忌那樣統帥萬軍的將軍,歸隊後不久,他便和隊副先祝以及劉帥一起被送入軍院學習,在那裡度過了一年的時光,他如飢似渴地學習兵法、韜略,每天都要苦讀到半夜,正是他的刻苦和學以致用,使他在每三個月一次的演練對抗中很快便脫穎而出,他一共參加六次軍事演練,五次都奪得優勝,以第一名的成績離開了軍院,他被任命為西涼軍十個斥候營的第一營都尉將軍,為張煥地直屬牙軍。
噓!地一聲尖利口哨,彷彿一隻夜梟撲入林中,李國珍精神一振,只見一條黑影象猿猴一般從山石上飛縱而下,三竄兩跳便跑到他面前,這是前去探察情況地士兵,武藝高強,尤其身輕如燕。
“稟報將軍,交城堡的人數還是百人,三人一組值勤,現在只有兩組在巡邏,其餘均在酣睡。”
“我知道了。”李國珍一招手,他地老搭檔,也就是羌人先祝上前聽令,先祝任果毅都尉,依然是他的副將。
李國珍命令他道:“我親自率三百弟兄去奪堡,你帶其他人為我的接應。”
“是!”
李國珍正要出發,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立刻聽出來,約五、六騎,正向他這邊奔來。
“將軍,好像是吐蕃信使。”山頂上一名哨兵跑下來報告。“幹掉他們!”李國珍一聲令下,五十名弓弩兵立刻摘下鋼弩,又取出三支特製的弩箭裝上,分散隱藏在道路兩邊。
這五十名弓弩兵相當於後世中的狙擊手,個個箭無虛發,尤其是他們所用的弩箭也是特製,有火藥箭、有毒藥箭以及普通的透甲箭,今天他們用的是毒藥箭,是用一種極厲害的毒藥熬製,見血封喉,對運動中的人馬尤其有效,甚至連慘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片刻,送信兵便賓士而來,越來越近,轉了一個彎,他們便出現在五十步外,一共是五人,都神情專注地望著前方,沒有一個注意兩邊的灌木叢。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隨著一聲尖利的夜梟叫聲,五十支箭同時射出,破空聲起,如閃電般射向五名吐蕃軍,他們彷彿約好一般,十箭取一人,射人不射馬。
霎時間又寂靜下來,五匹馬依然向前奔跑,但馬上已經沒有一個人,在峽谷的另一頭是唐軍藏馬之處,那邊自然有人會攔下戰馬。
“將軍,這是他們的書信。”一名士兵從被射死的吐蕃兵身上搜出了信件,五個人都有,送的都是同樣內容的信,一名認識吐蕃文計程車兵讀給了李國珍,這是吐蕃河西都督論悉頰藏寫給武威守將尚扎卜的命令,命他放棄武威,將所有軍隊撤回到張掖。
“將軍,吐蕃人這是何意?”先祝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就是說張掖的吐蕃軍也不多了,你派人火速將信送給賀婁將軍。”李國珍當即一揮手令道:“第一隊、第二隊和第三隊,跟我去奪下交城堡!”
隨張煥進軍邏些的十萬大軍主要是駐紮在河湟地區和九曲地區的軍隊,大軍的後勤補給設在百穀城,九月初一,和西征武威的軍隊在同一時間,張煥大軍也向南進發。
青藏高原的地勢是南高北低,高海拔使吐蕃有著天然的防禦,強烈的高原反應和艱難的路程使大多數軍隊都難以抵達吐蕃的中心,事實上如果沒有九曲地區的補給,吐蕃軍到了河湟的邊緣便已經強弩之末,根本就無法與唐軍抗衡。
現在已是九月,如果張煥大軍真能越過高原抵達邏些,那也已經是十二月,在冰雪封地下,後勤補給早已經斷絕,就算唐軍經歷過高原訓練,人數再多,也無法在青藏高原上和世代生活在這裡的吐蕃人抗衡,強烈的高原反應足已消耗掉大部分人的體力,這就像吐蕃人無法和江淮人在大江中作戰一樣。
這些,張煥比誰都清楚,即使佔領邏些,唐軍也無法久駐,事實上,張煥壓根就沒有打算遠征邏些,他大張旗鼓率軍南征,不過是虛晃一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