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遠接過卷宗看了看,這是他們在邏些的探子傳來地訊息,十萬遠征天竺的吐蕃軍在吐火羅(今阿富汗一帶)被十五萬大食軍圍困,吐蕃贊普赤松德贊身受重傷,可能不久於人世,吐蕃內部各個派系為爭奪贊普繼承人資格目前鬥爭激烈。
“我也懷疑回紇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派特使來見都督。”
張煥微微一笑道:“你和胡長史先和他談一談,明日擺下厚重禮儀,我親自到府門前迎接。”
從回紇來的特使叫做墨啜達幹,他曾多次出使大唐,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這次是受可汗之命前來聯絡張煥。
回紇在過去的幾年裡連連發生內亂,新立可汗不到半年便離奇而亡,宰相頓莫賀達幹便自立為回紇可汗,繼續採用毗伽可汗的稱號,他一向主張與大唐親善,即位之初便遣使迎接咸寧公主自娶,並向太后崔小芙上交國書。
在回紇政局逐漸穩定後,奪取吐蕃所佔領的安西又再次成為回紇的目標,這時,吐蕃國內發生內亂,使回紇看到了奪取安西的機會,便邀大唐共擊吐蕃,取安西、河西分之,但大唐朝廷卻以內靖不肅予以斷然拒絕,這時,可汗頓莫賀達幹便想起了曾經代表張煥出使回紇的裴明遠,在與大臣反覆協商後,頓莫賀達幹毅然決定繞過大唐朝廷與張煥聯合,共擊吐蕃。
墨啜達幹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兩個月前。也是他赴長安聯合大唐進攻吐蕃,卻遭到冷遇,最終只見到了鴻臚寺卿,也讓他看到了大唐朝廷對西域的漠視,一個大國都如此怯弱,那一個地方節度使還能強到哪裡去呢?
但事情的發展很快便令他刮目相看,一大早,鼓樂聲聲、龍騰虎躍。數千軍隊清肅道路,一輛華麗地馬車停在迎賓館外,隴右節度府長史胡鏞和司馬裴明遠聯袂來到迎賓館,將墨啜達幹請上馬車,三百騎威武地儀仗騎兵在前面開路。使墨啜達幹享盡上使的榮光。也使他看到了張煥的合作誠意。
儀仗騎兵行到張煥府前停了下來。張煥親自出府門迎接,“特使一路風沙而來,辛苦了。”
墨啜達幹身負重任而來,加之當年張煥攻下翰耳朵八里時他也是被俘官員之人,對張煥便先有一種敬畏之感,所以他並不因張煥的厚待而傲慢,更不因以國使身份見地方官而小瞧隴右。
他見張煥親自出來迎接。連忙走下馬車躬身施禮道:“墨啜達幹參見張都督。”張煥見他知禮。倒也有幾分好感,便上前拉住他的手笑道:“我等待你們已經很久了。來!我們進去細談。”
“那就打擾張都督了。”
張煥將墨啜達幹請到自己書房,並命胡鏞與裴明遠二人相陪,丫鬟上來香茶,墨啜達幹嘆了口氣先道:“我數月前曾赴長安邀大唐朝廷共獵吐蕃,鴻臚寺卿告訴我,此事事關重大,須朝廷內閣商議,但我等了半月,卻絲毫沒有訊息,再找到鴻臚寺卿,他只說裴相國事務繁忙,無暇考慮此事,再問,又說內靖不肅、無力出兵,國之利益奈何輕慢如此,由此可見大唐不思河西久矣,我本已心冷,難道大唐真無人思念故土了嗎?可我家可汗卻言,大唐有一人必願與回紇同伐吐蕃,都督可猜此人是誰?”
張煥淡淡一笑道:“若論個人,大唐欲與吐蕃一戰者何止千萬,可若以實力計,此人非我張煥莫屬。”
他與墨啜達幹對望一眼,兩人一起仰天大笑,話說到這一步,事情就沒有什麼懸念了,墨啜達幹取出一張地圖,在張煥面前展開,他指著河西和安西兩地坦率說道:“我家可汗最遲在下月兵伐安西,他希望都督也出兵河西,牽制住河西的吐蕃軍,同時他也會牽制住安西的吐蕃軍,這樣一來,雙方的壓力都會減少一半,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張煥沉吟一下便道:“從原則上我願意出兵河西,但我與你們可汗之間只是口頭約定,不能有半點書面字樣,這一點你可答應?”
“這個
墨啜達幹有些猶豫了,他當然知道張煥是不想落下什麼與回紇勾結地證據,但如果沒有什麼協議,他又如何向可汗交代。
這時,旁邊的胡鏞介面笑道:“我們隴右參不參戰並不影響回紇南下安西的決策,得之是回紇的意外收穫,不得,回紇也沒有什麼損失,如此,特使還有什麼左右為難之事呢?”
墨啜達幹恍然大悟,他站起來向張煥深施一禮,“如此,我立刻回國稟報可汗,希望都督能如約發兵。”
“你放心,我一定會發兵,這一天我已經整整等了三年了。”張煥冷冷一笑道。
裴明遠送墨啜達幹而去,張煥卻留下了胡鏞,張煥揹著手望著西方的天空默默無語,良久,他才緩緩道:“長史可能猜到我在想何事?”
胡鏞微微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張煥回頭看了他一眼,驚訝地笑問道:“長史不妨說說看。”
“都督可是想趁機把安西一起拿下?”胡鏞緊緊盯著張煥眼睛道。
張煥半晌沒有說話,他慢慢坐回位子,低低嘆息一聲道:“你說得不錯,當我聽見回紇使者口口聲聲說他們要拿下安西,我心裡就像吞了蒼蠅般難受,明明安西和北庭都是我大唐領土,現在卻變成別人盤中地美味,僅僅拿下河西,我不甘心啊!”
胡鏞點了點頭,他伸出兩根指頭,“我有兩計可讓都督選擇如何奪回安西。”
“你說!”
“一個叫奇計,都督可效仿奪取隴右地策略,拿下河西后趁回紇大軍在安西作戰,一鼓作氣先奪下北庭,斷了回紇軍地退路,再擊安西。”
“那另外一計呢?”張煥不露聲色地問道。
“另一計叫正計,都督可先拿下河西,再派使告之回紇,安西素來是我大唐領土,希望他們能交還,若他們不答應,我們再出兵進攻。”
張煥沉思不語,奇計雖然狠辣,但會嚴重損害回紇與大唐的關係,於大局不利,而正計在外交上雖然站得住腳,但又不符合兵家的策略,勝算並不大。
就在張煥沉思之時,忽然從門外傳來了杜梅的笑聲,“我也有一計,既可使都督按兵家之道奪取安西,又可使回紇理虧而退,可稱為詭計。”
宣仁六年,吐蕃贊普赤松德贊在吐火羅受重傷,又有傳言他已身死,訊息傳到邏些後便發生了內亂,邏些出現兩個繼位贊普,大相尚結息擁戴赤松德贊次子登位,稱牟底贊普;而吐蕃權貴那囊氏則擁戴赤松德贊長子登位稱牟尼贊普,兩派各擁甲兵數萬,在邏些城外已廝殺數陣,兩軍死傷慘重。
就在這時,回紇毗伽可汗邀張煥會獵吐蕃於初秋,八月末,回紇五萬大軍從北庭忽然出兵焉耆鎮,鎮守安西的三萬吐蕃軍奮起反擊,與此同時,張掖、酒泉的吐蕃軍紛紛向敦煌集結,欲支援安西,但就在九月初,沉默了三年的西涼軍忽然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將賀婁無忌率五萬軍進攻武威,而另一路則由隴右節度使張煥親自率領十萬大軍,從九曲出發,向遙遠地邏些城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