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瑩忽然明白過來,這就是楚挽瀾送給自己的見面禮,好一個聰明的女人。
張煥將母親安置在永嘉坊的泉宅內,並留了一百名親兵保護,便帶著裴瑩匆匆趕回了裴府,這時天色已經將黑了,裴府的大門前平時只掛一盞燈籠,而今天卻悄悄地掛上了八盞燈籠,美其名曰,為新姑爺洗塵,但明白人都知道,今天其實是小姐出嫁。
裴府佔地面積極大,亭臺樓閣眾多,後園還有一片小小地湖泊,這座佔地數百畝地大宅裡住著裴俊和他的二十幾個兒子,加上數不清地丫鬟僕役,足有上千人之多,裴俊兒子們大多在外為官,適逢新年,裴俊特地修書將他們一一叫回來,使府宅裡顯得格外熱鬧。天剛擦黑,裴府裡便***璀璨,笑語喧闐,擺出了上百席酒宴,隨意府中人吃喝,府中下人一概賞錢五貫。比除夕和上元夜還要熱鬧幾分。
裴瑩一進府門,便被一群姐妹姑嫂迎進了內院,而張煥則被裴明遠悄悄請到了裴俊地書房。
書房內已有幾人在等候他,裴俊、裴佑、楚行水,而裴明遠和長子裴明凱卻站在一邊旁聽,見張煥進來。裴俊急忙迎了上來,他是一個極細心的人,雖然張煥已經是他女婿,但張煥卻絕不是和其他女婿一樣地依附他。他可是一個有著自己地盤的一方諸侯,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和自己平起平坐,所以在公開場合自己可以接受他的尊敬,但在私下場合,他裴俊必須表現出兩人之間的平等,而絕不能居高臨下地審視。
“你怎麼不把母親接來,要不然我親自去一趟。”裴俊一見張煥面,便有些埋怨道。
張煥歉然地笑了笑,“母親已經習慣清淨,她已經接受了瑩兒。便讓舅父全權代表她。”
說到此,他笑著向裴俊身後地楚行水望去,楚行水一怔。隨即大喜,張煥的意思是妹妹已經原諒自己了,他心中暢快,拉過張煥便笑道:“你現在終於肯認我做舅父了,來!來!快些坐下!”
裴佑也向張煥拱拱手。做個請坐地動作。張煥坐了下來,裴明遠到門口拍了拍手。立刻進來幾個侍女給他們上了茶。
書房裡慢慢安靜下來,隱隱可以聽見遠處喧笑的聲音,裴俊輕輕咳嗽一聲,先對張煥道:“我們要商議這次禮部侍郎一事,你已經是我裴家之人,所以應該參加這次會議。”
張煥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裴俊又掃視了眾人一圈,這才徐徐道:一個時辰前,崔圓要求明日召開緊急內閣會議,商討新禮部侍郎一職,可我希望這個問題在後天的大朝中解決,七個內閣大臣分別表態後,由太后拍板,從表面上看,崔小芙是崔圓之妹,按理應偏向他,但實際上恰恰相反,她會反對崔圓的提案,若形勢對我們不利時,崔小芙一定會終結朝會,所以,我已經藉口身體不適拒絕了崔圓召開緊急內閣會議的提議,把表決時間推遲到後天的大朝之上。”
說到這裡,他沉吟一下,又道:“無論這次蔣渙之死是誰下地手,禮部侍郎的位子已經空出來了,這個位子我想要,崔圓也想要,當然最後的一個可能是設左右侍郎,兩家各佔一個位子,不過不到萬不得已,這個方案絕不會採用,現在我就想讓大家說一說,怎麼樣才能拿到禮部侍郎。”
他看了一看楚行水,便笑道:“潤澤兄先說吧!”
楚行水今天心情頗好,見裴俊先問他,便爽快一笑道:“我估計韋諤兩邊都不會支援,坐看崔裴兩家廝殺,他還會丟擲自己的人選,所以最後很可能會形成三對三對一地複雜局面,這樣一來,就如裴相所說,最後兩家達成妥協,設左右兩個侍郎,可誰做右侍郎呢?我看關鍵就是各家禮部侍郎的人選,就看誰推薦的人過硬。”
“那二弟怎麼看?”裴俊又問裴佑道。
“我支援楚尚書的意見,大哥在選擇候選人時要慎重。”裴佑話不多,但他是裴家的第二號人物,說話極有分量,末了他又追加一句,“房修沒有州縣經歷,建議大哥放棄他!”
不經州縣,不得進省臺,這一直大唐官場的潛規則,當年李隆基為提拔楊國忠為相國,特地放他去蜀郡當了半年長史,以免被人詬病,而房修一直便在京中為官,雖然房家是大唐名門,有相當的人脈基礎,若在平常,他也能做到侍郎,但這次是和崔圓爭奪位子,一句話便可將他駁倒。
裴俊點了點頭,二弟的這個建議極重要,他採納了,可是讓誰來接這個位子呢?裴俊倒一時沒有合適人選,他見時辰已經不早,這件事便先暫時放一放,回頭對長子裴明凱道:“明日一早,你代表為父去給韋尚書拜年,禮要行重一些。”
裴明凱是裴俊的嫡長子,年紀約三十五六歲,為人恭謙厚道,知書達理,遺憾的是他跛了左腳,極大地影響了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和仕途,所以他雖名義上是家主繼承人,但卻沒有得到家主爵位,為官十年也只做到六品的太子司議郎,而最近一兩年,老二裴明耀、老三裴明騫勢頭咄咄逼人,在朝中聲望和品階都已超過了他,而在父親面前,老五裴明遠又比他得寵,所以在裴府中便開始有了家主後繼不定地說法。
裴明凱答應,不過五弟已給韋諤拜過年,而韋家娶媳在即,父親是不是弄錯了,他想問卻又不敢,可又怕沒有機會,猶豫了半天,他終於忍不住道:“父親
疑問還沒說出口,旁邊的張煥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岳父大人就是要二次拜年,讓韋諤知道他意不在此,此事十分重要,大哥身上的擔子不輕啊!”
裴明凱心中恍然大悟,卻同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此話要是問出來,一定要被父親斥責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張煥,便不再多嘴。
裴俊瞥了一眼張煥,微微笑道:“看來是我把你遺忘了,在這裡不甘寂寞呢?那你也說說吧!”
“我也是贊同舅父和二叔的意見,不過”說到不過,張煥地臉上露出一種詭秘地笑容,“兵者,詭道也,我的建議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岳父不妨頻頻接見房修,給崔圓造成一個錯覺,然後我們再想辦法查出崔圓地人選,找出他的弱點,這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裴俊唸了兩遍,便欣然笑道:“這就叫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自會一一安排,現在時辰已不早,大夥都在等著我們,我們去吧!”
眾人笑著站起身,就在出門之時,楚行水卻忽然發現張煥給他使了個眼色,便不露聲色笑道:“我還要和外甥說幾句體己話,你們先走一步,我們隨後便到。”
一條通向小路上,楚行水和張煥並肩緩緩而行,腳下是**的冰渣子,嘎吱!嘎吱!地響著。
“你母親真的讓我代表她嗎?”
“是的,母親雖然對你有宿怨,但你們畢竟是親兄妹,過了一時激憤,她對往事也看淡了,今天她還給裴瑩提到了外公。”
“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她一面?”楚行水向夜空長長地呼一口白氣,回頭問張煥道:“說吧!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張煥沉吟一下,便坦率地笑道:“不瞞舅父,蔣渙是我殺的。”“什麼?”楚行水大吃一驚,他盯著張煥看了半天,才低聲直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張煥隨手掰斷一根樹枝,淡淡一笑道:“很簡單,我希望岳父把禮部侍郎讓給崔圓,換取段秀實任朔方節度使一職。”
楚行水沉思一下,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裴俊對禮部已謀劃很久,恐怕他不會輕易答應。”
“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楚行水沒有說話,走了一會兒,他又問道:“那你希望我怎麼幫助你?”
張煥笑了笑道:“我想請舅父先和他談一談,告訴他,這其實是崔小芙的人情。”
楚行水點了點,“好吧!明天我就和他談一談,然後你再勸他。”
這時,忽然從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大群裴家女眷端著物什迎面跑來,看見了張煥便大叫道:“新姑爺,就等你入席了,老爺讓我們來給你換一件衣服。”
說完,其中一人便抖開了一件大紅色的喜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