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發現場,來自長安縣、御史臺、刑部、大理寺的數十名官吏在緊張地忙碌著,蔣渙的屍體已經被其家人抬回府內,只留下傾翻地馬車和凝成了冰地血塊。
“相國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的人地站了起來,自覺地閃到一邊,崔圓大步上前,他看了看現場,便問大理寺少卿王子棟道:“可查出什麼端倪?”
王子棟一揮手,立刻有一名差役端上來一隻托盤。盤子裡放著一柄藍汪汪的短劍和幾支狼牙箭,他在崔圓面前半跪下來,將盤子高高舉起。
王子棟指了指短劍道:“回稟相國。正是這柄淬了毒的短劍殺死了蔣侍郎,屬下特地派人查過,短劍是尋常兵器鋪都有賣的普通貨色,劍上的毒也是很普通,沒有線索,倒是下手之人武藝十分高強,可以追查,相國請跟我來。”
說到這裡,他走到馬車和一戶院牆之間,指著院牆旁地樹道:“下手之人就是從這棵樹上藉助樹枝彈力躍上了三丈外地馬車。還居然能站得住,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他又來到傾翻地馬車旁邊,指著車頂上一個一尺徑寬地圓洞對崔圓道:“相國請看。此人竟然用利刃在鐵皮上旋出這麼一個大洞,且不說這利刃的鋒利,就是這份臂力也委實可怕,屬下以為這就是唯一的線索,屬下準備在官府中備案的那些武人中查詢這麼一個武藝高強之人。或許能有收穫。”
崔圓笑了笑。天下沒有在官府備案的武人多如牛毛,照他這樣查。無異於大海撈針,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他掃了一眼現場,見所來地最高階別之人只是次官,他頓時惱怒道:“傳本相的命令,此案立為今年第一大案,著令刑部牽頭,由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進行大三司會審,命他們三人給我立刻趕到現場來!”
這是一個態度問題,就算查不出什麼結果,但也要顯示出他崔圓對此案的重視,給活著地人一個交代。
“裴相國來了!”旁邊有人低喊一聲,一些剛剛圍上來的官吏又立刻閃到一邊讓路,只見一輛馬車在近百名侍衛的嚴密保護下緩緩行來,正是裴俊的馬車。
裴俊正在家裡準備晚上歡迎女兒女婿的家宴,忽然得到蔣渙被刺的訊息,他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重大,和崔圓一樣,他第一個反應便是拿回禮部的機會來了。
在尚書省六部中,崔圓已經佔了三個,而他裴俊只得了戶部和工部,這禮部應該歸他裴俊,甚至他連新任禮部侍郎的人選都想好了,原吏部尚書房之子房修,他曾做過禮部下的膳部司郎中,現任都水監令,最合適不過。
不過權力分配不是小孩分糖果,你一個我一個那麼簡單,它要地是實力對比和彼此之間的權謀鬥爭,甚至需要以利益對換利益。
裴俊下了馬車,崔圓便立刻迎了上去,“裴相國,此案我已著令大三司會審,希望不要影響到後日的大朝。”
裴俊看了一眼馬車地慘狀,不由眉頭一皺道:“崔相國想得周全,裴俊十分佩服,不過我還有一個提議,希望崔相國能同意。”
正如國家之間地文書往來需要逐字推敲一樣,高層人士之間的對話也需要慎之又慎,這不僅僅是水平的問題,更主要是不能產生歧義,讓對方為難或被對方抓住把柄,所以崔圓聽裴俊說的是提議,而不是提案,那也就是說他要講的事情和禮部侍郎地繼任無關,於是他便欣然道:“裴相國但說無妨!”
裴俊嘆了口氣道:“上次崔相國被刺之事不了了之,現在禮部侍郎又被刺了,看來我大唐地官員已經面臨人身威脅,所以我提議五品以上的職官都允許有侍衛護送,按品階大小確定護衛人數地編制,這筆費用就作為朝廷的特別開支,以月俸形式支付,崔相國看如何?”
崔圓點了點頭,“裴相提議和我不謀而合,我也正有此想法,刺殺之風決不能助長!”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蔣渙府走去,走到門口時,蔣渙夫人已經聞訊帶著幾個兒子出府門來迎,在後面則跟著先到一步的韋諤,他勉強向裴俊點了點,算是打了招呼,可看見崔圓,他的臉立刻陰沉下來,重重地哼了一聲,頭扭向一旁。
“兩位相國,要給我家老爺做主啊!”蔣夫人跪在崔裴二人面前放聲大哭,她後面的幾個兒子,也跟著跪下擦淚不止。
崔圓嘆了口氣,連忙將她扶起,“此案本相已作為今年第一大案督辦,一定會給夫人一個說法,不過人既然已經死了,請夫人節哀。”
蔣夫人繼續大哭,“可憐我家老爺為國效忠一生,卻是兩袖清風,家無餘財,以後叫我們孤兒寡母怎麼活下去啊!”
崔圓和裴俊對望一眼,蔣渙的永業田、職分田加起來少說也有一、二百頃,他又在富庶的河東郡做了多年長史,俸祿豐厚,怎麼可能家無餘財,這明顯是在為兒子要蔭官呢!
兩人對視著點了點頭,崔圓便沉聲道:“蔣侍郎為國而亡,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他的後人,老夫今天就擅自作主,答應破例蔭其兩子,按尚書之子的規格來辦,夫人看這樣可好?”
蔣夫人的哭聲漸漸小了,她連忙回頭拉過兩個兒子,命他們磕頭,“你們要好好為國效忠,要記住今天兩位相國的恩德。”
兩個兒子皆二十出頭,十分乖巧,連忙向兩個相國磕頭感謝,裴俊把他們拉起來,略略瞥了一眼韋諤,便吩咐他們道:“好好給你父親辦完後事,還有你們妹妹的婚事也不要耽誤,要隆重地辦好,這樣你們父親才能含笑九泉。”
說著,他又望向韋諤,異常誠懇地說道:“韋兄,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