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清目光復雜地看著張煥,他變了,從前身上那一絲書卷氣已經蕩然無存,他的腰挺得筆直,眼光銳利。臉龐削瘦而長滿青色地胡刺,渾身充滿了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韋清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他冷冷地對張煥道:“你曾救我一命。我心中感激,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返回河東,我就放過你。”
張煥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韋賢弟強人所難,河東還有我立足之地嗎?”
韋清低頭想了想,又凝視著張煥道:“那還有一條路,你投靠我父親,我昨晚殺了大石軍兵馬使,如果你肯投降,我就任命你為大石軍兵馬使,而且我向你保證,我父親絕不為難你。”
張煥依然笑著搖了搖頭,“韋世叔是什麼樣的人,愚兄心裡很清楚,賢弟的好意我心領了。”
“你.
韋清見他不領情,不禁有些惱羞成怒,他盯著張煥地眼睛,一字一句道:“難道你一定要奪我韋家的河西嗎?”
張煥仰天大笑,忽然他笑聲一收,冷冷地對韋清道:“率天之下,莫非王土,張某隻知道有大唐的河西,從未聽說有過韋家的河西。”
就在這是,一匹馬飛奔而來,馬上之人遠遠大喊:“公子,大事不好!”
他衝到韋清面前,瞥了一眼張煥,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韋清臉色大變,戰馬向後連退數步,眼睛裡流露出極度震驚的神色,他忽然一回身指著張煥怒道:“是你去給段秀實報信的?”
張煥微微一笑,“是你們把他忘了,這又怪得了誰?”
“卑鄙!”
韋清白皙地臉龐驀地脹的通紅,他一咬牙道:“我早就猜到你跑到會郡是想把河西軍引出來,告訴你,就算我手下全部戰死,我也絕不會讓他出來。”
“那我們就走著瞧!”
張煥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轉身便向城門馳去,韋清盯著他地背影,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張煥,我總有一天會讓你跪在我面前求饒!”
張煥沒有理他,他迅速地回到了城內,城門轟然關上,士兵們開始用巨大青石將城門死死堵住。
進攻的鼓聲隆隆地敲響了,朔方軍和隴右軍從西、南、北三路同時大舉壓上,黑壓壓計程車兵儼如蟻群,喊著低沉的口號,一隊隊騎兵穿行其中,飛弩和箭矢密如雨點,織成了一張龐大的箭網,尤其是一尺長地飛弩,可射出五百餘步,力道強勁,將城牆打得‘啪啪!’作響,不斷有城磚被擊碎,滾落下去,慘叫和哀號聲不斷地在城上城下響起。
鼓聲再次加密,十幾架臨時搭建的樓車,緩緩地向城牆駛來,一座座移動的房子,每架樓車上都有兩百餘名士兵,一部分人身披重甲、手握長矛,躍躍欲試,而另一批人則舉著鋼弩,向城上發箭。
在它們中間是數百架連夜趕製地樓梯,用粗大鐵鏈和皮帶捆著,立起來足有十丈高,儘管製作簡陋,但勝在龐大的數量。
護城河早已被凍得結結實實,失去了防禦的作用,手執盾牌的黑色大軍漫過冰蓋,將一架架簡陋的樓梯搭上城牆,士兵們開始如奪食的餓狼般地向上撲去。
城牆之上,天騎營計程車兵們訓練有素,儘管人數少,但指揮得力,他們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有效的抵抗,樓梯搭上城牆,立刻有刀將冒出的樓梯頭劈掉,隨即伸出幾把鋼叉將樓梯叉向一邊,動作一氣呵成,配合得極為熟練,城牆上早已潑上水,冰凍得溜光滑膩,樓梯一動,竟收不住去勢,直挺挺地向城下滑去,空中響起了一串串慘叫聲。
對付樓車則用飛弩,又稱床弩,箭長一尺,箭頭沉重,可以連珠發射,密集的飛弩撞擊著樓車,使它們搖搖欲墜,只須幾輪箭後,樓車便鬆散垮塌,車上幾百名士兵紛紛墜落,死傷慘重。
這時,敵陣的鼓聲忽然變了,不再密集,而是一聲一聲,沉悶而震人心魄,隴右軍和朔方軍如潮水般退去,並向左右分開,只見敵陣裡出來了三架黑黝黝的怪傢伙,體型龐大,竟是用千年大樹做成的撞城槌,槌頭包著厚重的鐵皮,安裝在巨大的木架上,下面有木輪,每一根撞城槌都由近百匹馬拖拽,兩邊又各有數百騎兵手舉巨盾護衛。
撞城槌滾滾向前,隆隆聲響徹雲霄,他們的目標是緊閉的大門,吊橋早已在混戰中被摧毀,此刻,弓箭停止了射擊,戰場上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眼光都盯著這三架巨大的撞城槌。
張煥站在西門的城樓之上,在他正前方,一架最龐大的撞城槌正緩緩駛來。
事實上,又很多種辦法可以有效阻止撞城槌,比如可以扔下巨石堵住去路;又比如當它撞城時,可以用大石和巨木砸下。
但張煥卻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他必須要讓隴右軍的心中感受到懼意,撞城槌滾動向前,已經越過了護城河的冰面,離城門已不足二十步,槌頭上的鐵皮閃著幽幽的青光。
就在這時,城上忽然拋下數百隻陶瓷大罐,墜地破碎,粘稠的黑色火油流滿一地,張煥的弓拉開了,他冷冷一笑,一支火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高高地從城樓上落下,彷彿一朵紅色的浪花落入了黑色的海洋,‘轟!’大火沖天而起,火焰飛竄空中,霎時將撞城槌吞沒了。
驚恐之極的戰馬在火中嘶叫,發瘋似地掙脫皮帶,帶著滿身的火焰向回奔逃,護衛騎兵從馬上摔落,頃刻便被踐踏得血肉模糊,城上依然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動作,忽然,‘轟隆’一聲深沉的巨響,彷彿彤雲中打響的驚雷,支撐撞城槌的架子垮塌了,碩大撞城槌滾落下地,將幾十名未死計程車兵砸成肉醬。
退兵的金鐘聲終於敲響了,刺耳鏗鏘聲傳到了城頭,城頭上頓時一片歡騰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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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當金色的朝霞對映在高大的城牆之上,守城計程車兵們忽然發現,敵人的軍營驀然消失了,大地上只有皚皚白雪,張煥匆匆趕到城頭,他極目遠眺,天盡頭一片空曠。
突然,一匹戰馬從遠方奔來,在城下停住,馬上騎士張弓一箭,將一封信射上城來,有士兵拾起交給張煥,張煥拆開信簡單地看了看,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回頭對眾人道:“韋諤將武威郡的天寶縣劃給我們駐軍。”
他見眾人眼中都露出不解的疑惑之色,他微微一笑,“這就叫做不戰而屈人之兵。”
張煥大步走到城頭,默默地遙望著河西方向,那裡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那裡也同樣是他建功立業的開始,他忽然仰天大笑,韋諤竟然將他張煥放入河西,那河西還會再屬於他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