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剛一轉暖,鐵鳶下令再攻漢州,聲稱這是蜀王的遺命,總共調動將近八萬人的軍隊,號稱二十萬,分兩路北上,這幾乎是益州所能提供的最多兵力,不分客民、土著,各郡縣全要出兵、出糧。
兩路益州軍的統帥分別是鐵鷙與馮野籌,後者雖是文官,但是熟諳兵法,且深得土著信任,配以武將輔佐,堪為一軍之主。
剛剛成功平定郡縣的唐為天,依然出任鐵鷙一軍的前鋒將軍,能夠連續打仗,他最高興。
發兵儀式盛大而隆重,臨政的太妃親自出城送行,雖然只有極少數人親眼見到她,但是訊息傳出來,都說太妃確實有孕,平息不少傳言。
徐礎隨鐵鷙出征,晚兩日出發,錯過了城外的儀式,送行者只有王顛。
冬去春來,王顛的狀態卻越來越差,已經無力騎馬,需要乘車出行,但是堅持送到十里亭外,佈下酒席為徐礎餞行。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與徐先生見面。”王顛對自己的健康不抱希望,倒一大杯酒,飲了一口,“我有兩樁疑惑未解,望徐先生指點一二。”
“不敢,但是想聽聽王先生的疑惑。”
“寧王可得天下否?”
徐礎已經極少喝酒,這時卻給自己斟了小半杯,拿在手中端詳多時,一口飲盡,然後將空杯推置一邊,表示不能再喝,“今明兩年必見端倪。”
“如何可得?如何不得?”
“先論當今形勢。據聞荊州這邊,襄陽歸順寧王,江陵奚家先是投降,發兵追擊宋取竹,反遭宋軍偷襲,丟失江陵,但是宋取竹沒有堅守江陵,而是將城池送給寧王,令奚家尷尬不已。”
“寧王也很尷尬。”王顛擠出一絲古怪的微笑,“表面上宋取竹為寧王建立大功,該受重賞,可他獻出江陵而佔據夷陵,令寧王一時難以翻臉,何況益州支援寧王的糧草經由夷陵,寧王更不能輕舉妄動。不愧是徐先生看中的人,至少這一招有退有進,氣度非凡。”
“只是一時之勝,宋取竹的確在荊州留得一塊立足之地,但是實力尚弱,四周強敵環繞,無論是益州、奚家,還是遠在江東的寧王,任何一方騰出手來,他都不是對手。”
“想必就是這個原因,讓寧王原諒奚家,許其返回江陵,其實是給宋取竹樹敵。”
徐礎點頭,“但是奚家被迫將大批本族子弟與兵卒送給寧王為質,從此一蹶不振,寧王也不希望看到奚家取勝,因此不許他擅自進攻夷陵,算是給宋取竹一點喘息時間。”
“益州兵發漢州,宋取竹又得一點喘息,這是徐先生的功勞。”
“鐵大將軍願為大業而棄小怨,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唉,江東終究歸了寧王,據傳他這次平定吳州頗為順利,入夏之前,必然大功告成,到時候他就騰出手來了。”
“沒錯,寧王能否奪得天下,今夏會有第一個端倪,到時他有三個選擇:一是北上淮州,徹底擊敗盛家,乘勢入冀,與梁王爭鋒;二是重返洛州,乘勢入漢、秦,與賀榮人爭雄;三是逆江而上,鞏固江陵,奪回夷陵,然後派一大將入益,自己親率大軍北上,問鼎中原。”
“哪一計能奪得天下?”
“第三計,北方混亂,不急於一時,寧王若能平定江南,則大勢可定。”
王顛飲一口酒,“寧王若行第三計,則宋取竹必敗,益州軍北入漢州亦是大錯特錯。”
徐礎點頭表示贊同。
“可徐先生仍然力勸鐵大將軍發兵?”
徐礎笑道:“益州雖然民豐物阜,但是百姓不習戰陣,徵兵極難,八萬人攻漢,勝算七八成,用來阻擋寧王,勝算不過三四成。何況寧王未必會用第三計,以我揣測,他會率兵攻淮州,報盛家趁虛而入之仇。”
“如果徐先生猜錯?”
“王先生當勸鐵大將軍向寧王俯首稱臣,萬不可以硬碰硬,益州雖是四塞之地,卻非牢不可破,況且內患頗多,不足以與寧王一戰。”
“寧王是我江東七族的大仇。”王顛恨恨道,思忖片刻,“我必盡我所能,推動寧王去攻淮州。”
“果能如此,則寧王將步入歧途,再想奪得天下,需要付出幾倍努力。”
“第一樁疑惑已了,還有第二樁。”
“請說。”
王顛向亭外望了一眼,確認僕從都站在遠處,聽不到這邊的交談,悄聲道:“鐵家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