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軍大勝的訊息傳來時,蜀王甘招正在船艙裡喝酒,聽兩名女子彈琵琶唱曲,聞訊大驚,將手中的杯子擲向歌女,怒道:“賤人誤我!賤人誤我!”
歌女抱著琵琶逃出去,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因何得罪。
鐵鷙、黎勝國等將領急忙跑來檢視情況,甘招怒氣仍未緩解,斥責諸將:“都是廢物,天天要糧要兵,真到用你們的時候,全是廢物。”
諸將更是莫名其妙,但是不敢跑,只得硬著頭皮傾聽。
甘招罵了一會,坐下發呆,鐵鷙既是諸將之首,又與蜀王沾親,於是上前抱拳道:“是誰惹怒蜀王?我等雖然愚魯,但是各有一腔忠誠,蜀王所指……”
甘招搖搖頭,輕聲道:“跟你們無關,是我一時失態,牽怒於諸位。唉,寧抱關居然打贏了,而且是場大勝……”
鐵鷙越發糊塗,“這個……是好事吧,聽說單于也死了,賀榮人兵敗如山倒……”
“笨蛋!”甘招忍不住怒火又起,“如果是群雄一塊打敗賀榮部,這是好事,咱們一直按兵不動,這時還來得及去分一杯羹,如今是寧王獨勝,這就糟了,糟了……”甘招臉色微變,與許多人一樣,他心裡對寧抱關也有一點害怕,尤其是聽說群雄遇害的訊息之後,更是如此。
鐵鷙與諸將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將郭時風叫過來。”甘招道,馬上改口:“請過來。你們暫且退下,打仗的時候才用得上你們。”
郭時風也已聽說寧軍大勝,因此胸有成竹,進入船艙之後微笑行禮,不卑不亢。
甘招請郭時風坐下,命人上茶,然後笑道:“郭先生可將我害苦了。”
郭時風捧著茶杯,詫異道:“此話從何說起?郭某寄寓蜀王軍中,一向謹言慎行,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甘招並沒有生氣,依然笑道:“郭先生勸我坐山觀虎鬥,我聽你的,如今兩虎鬥完,一虎勝出,我該怎麼辦?”
郭時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放下茶杯,拱手道:“是因為寧軍大勝嗎?”
甘招點頭。
郭時風想了一會,“我勸蜀王暫且按兵不動時,是怎麼說的?”
“你說晉王圍攻襄陽已久,且又心生退意,蜀軍此時參戰,勝則功歸於晉王,敗則獨受其咎。等晉軍戰敗,你又說單于勢強,群雄力弱,此時參戰,左右不了戰局,得不到單于的重視,讓我再等幾天。過了些天,你說群雄被逼到絕路上,必然拼死反撲,單于受挫,派人前來求助時,蜀軍登岸不遲。”
郭時風笑道:“蜀王記得倒清楚,我的確是這麼說的。”
“可現在大敗的是賀榮人。”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沒想到單于竟會死在戰場上,但是我的建議不變。”
甘招面色稍沉,“難道郭先生要我追到塞外去投靠沒有單于的賀榮人?”
“蜀王既能投靠單于,為何不能投靠寧王?蜀王從未見過單于,與寧王卻有舊日情誼,孰優孰劣,不是很明顯嗎?”
甘招沉吟片刻,搖搖頭,“不妥。”
“有何不妥?”
“寧王挾大勝之威,正是郭先生所謂的‘勢強’之時,我此前沒有參戰,此時投靠寧王與一開始就投靠單于有何區別?”
“大有區別。天下九州,單于已佔冀、並、秦、漢四州,大軍入荊,奪取襄陽,此所謂席捲之勢,蜀王那時投奔,不過是望風而降。寧王則不同,吳州不穩,受盛家威脅,荊州之內,亦有奚家虎視,燒燬船隻,則南不得渡江,未能令賀榮部全軍覆沒,則北不得入冀、並諸州。值此之時,寧王雖挾大勝之威,卻無單于往日之勢,蜀王出兵,則寧王顧此行彼、左支右絀,蜀王投靠,則寧王立得後盾,北上、東返、南下,皆隨其意。蜀王據此權柄,還擔心不得寧王看重?”
甘招嘿了一聲,“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選立即出兵,攻其不備?”
“蜀軍能令寧軍顧此失敗,卻不能將其消滅,勝算各有五成,此戰可以打,但是兩敗俱傷,獲益最多者是江陵奚家,其次是淮州盛家,再後是北遁的賀榮人,最後是正在攻奪幷州的梁王,蜀王能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