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喊話傳音的人將這個問題散播到軍中,眾人都議論紛紛,面露疑惑。
這就是劉秀重提此事的原因,既然他註定要以弱敵強,那就不能只靠軍事,還得靠人心。
必須有區別於其他諸侯的東西!只有他才能承諾的未來!
於是劉秀複道:“高皇帝起細微,撥亂世反之正,平定天下;孝武皇帝雄才大略,北擊強胡,南收勁越……但今日,朕皆略過不談。”
“只從文景之際說起。”
“漢初掃除暴秦煩苛,與民休息,至孝文,頗為恭儉,又去除肉刑,即位期間總共只判處三百人有罪。其後孝景遵業,五六十年之間,海內殷富。富裕到何種程度?京師藏錢累計鉅萬,在倉庫中繩子朽壞,錢掉滿一地,而太倉的糧食,則堆積如山,甚至溢到了外面,各郡國的粟米,便宜到一石十錢,縱觀天下,人人皆有飯吃,有衣穿。”
劉秀之言或有誇大,但依然讓普通兵士心生嚮往。
但文景畢竟距離現在太遠了,一百多年,幾代人下來,哪怕村裡老爺爺講故事,都不常談及那麼久遠的年份。
幸好,還有另一個值得讓劉秀誇耀的時代。
卻聽劉秀道:“而昭宣中興時,亦不亞於文景,經術大興,以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吏安其官,民樂其業,畜積歲增,戶口寢息。加上匈奴單于慕義,稽首稱籓,北邊太平數十年,一時間,百姓無內外之徭,能夠息肩于田畝。”
這一次,士卒們的反應更加熱烈些,東南雖然較中原等被戰爭荼毒之處更安定,至少沒有人食人,但日子確實大不如前了。他們依然記得,小時候在村閭中聽長者說古時,往往會憧憬地談起年少時經歷的昭宣中興來,記憶甚至會加以美化,讓那個時代充滿了理想的幸福。
當然,關於昭宣中興為何戛然而止,劉秀當然還是甩鍋於外戚王氏,一言帶過。
劉秀恨劉玄,不止是他篡奪了自家兄弟的勝利果實,間接害死了大哥,更在於,劉玄等人實在無能,浪費了新莽末年,人心思漢的大好機會!
漢自高、惠之後,賢聖之君輩出,深仁厚澤,讓人記憶猶新,哪怕後來元成哀平極其黑暗,但因為王莽及時篡位,且莽政更加昏亂,人們對漢家的感情反而從憤恨變為懷念,綿綿不絕。
然而劉玄等輩,卻無能無策,將大好局面拱手送給第五倫。天下陷入了更慘痛的混戰中,滿心熱切的人們迎來“漢軍”,卻發現是一群盜匪,世事每況愈下,惹得中原人竟開始思念王莽時的“粗安”。
後來在赤眉肆虐下,中原更亂,這一對比,第五倫、公孫述那邊簡直就是德政,以至於諸州紛紛降服,再不提復漢之言。
馮異對劉秀總結過其中緣由:“夫有桀、紂之亂,乃見湯、武之功;人久飢渴,易為充飽。”
幸而,在東南徐揚地區,第五倫來不及奪取,劉秀扮演了大亂中解救者的角色,軍紀相較於綠林赤眉更好不少,兩州不論豪強還是平民,對他觀感都不錯,對“漢”也不至於如關中那般,嗤之以鼻。
這就是劉秀唯一擁有的東西了,他雖然有心再造,但嘴上,卻必須死咬復興,請祖先親戚們的遺澤來幫自己穩住人心,給他們以希望。
“王莽要復的,是虛無縹緲之三代。”
劉秀擲地有聲道:“要秀來說,大漢,才是真正的三代!周雲成、康,漢有文景、昭宣,美矣!可見漢家制度,能與周公之制相媲美!”
冥頑不靈的老儒可能不同意,但對普通人而言,談三代茫然無知,說昭宣卻能有反應,自然齊聲贊同。
“天下揚言復漢者不乏其人,但朕與其餘諸劉卻有不同之處!”
劉秀朝眾人再拱手:“之所以敢請諸君助朕,復興漢家。”
“是因為,朕終有一日,會讓漢家制度,復安天下!修文景之絕業,重現昭宣之昇平!”
此言說盡,劉玄、劉永皆呆若木雞,他們當皇帝期間,一個沉迷於享樂,另一個則醉心爭權奪利,視一切為理所應當,何曾有所這麼深的想法啊?二人也終於明白,自己比起劉秀來,差在何處了。
一時間群臣頌揚,士卒奮臂而呼,劉秀這場即位典禮,真是搞得有聲有色,若泗水亭高廟裡的劉邦在天有靈,見到一群不肖子孫裡終於出了個能打的,定會大為欣慰吧。
但某個不講武德的人,卻偏不讓劉秀舒舒服服過完這大喜日子。
等劉秀志得意滿,從壇場上下來時,來歙卻匆匆過來稟報:
“陛下,有魏軍前鋒近萬人,突破豐縣防線,現今正向沛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