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倫說到快意處,也不管王莽已臉色鐵青,竟以掌為刀,對著空氣劈斬起來。
“藉口大魏草創,前朝的官,有罪的殺掉抄家,無罪但無能的也撤掉,不瞞王翁,新朝時長安城領俸祿的大小官吏近萬人,如今被我裁至只有千餘。若還是以五銖錢計,支出俸祿減少何止十萬萬!”
漢、新的關係、人脈,與大魏有何干系?裁撤的人,該當兵當兵,該做民做民,第五倫以工代賑修復關中水利,急需勞動力。
“兵卒亦然,豬突豨勇雖脫胎於新軍,但卻由我改造過,昔日種種弊病雖仍有殘餘,但畢竟開創沒幾年,將帥皆起於行伍,不敢說天下強軍,但對付新軍、綠林、赤眉足矣。”
最關鍵的是土地,第五倫尋找各種藉口,利用改朝換代的亂世,收繳了一大批豪強田土,擴大了財源,王莽西入長安時已在渭水兩岸見到。
言罷,第五倫嗟嘆:“可惜,沒人能如此寫。”
“不然,縱其他考試皆交了白卷,就憑此文,也足以定個甲榜第一!”
卻又看向王莽:“王翁,我這文章答卷,寫得如何?”
王莽下意識地還是罵:“小兒曹,狂……狂悖。”
但心裡卻不得不承認,第五倫看得真是明明白白,自己沒看錯他,卻又用錯了他——第五倫連禪讓都不屑,更別說救亡了。
王莽也問出了自己的問題:“第五倫,汝究竟是在何時,生出了效仿湯武革命之心?”
是奉命入朝,得到他夢寐以求的兵權時。
是入主魏郡,成為封疆大吏時。
亦或是初次參軍,開赴塞外時?
不,可能更早。
王莽恍然:“莫非是揚子云逝世時,汝便已心存恨意?決意覆滅新室了?”
第五倫與王莽對視,搖搖頭:“不。”
“我決意推翻新室,是在十年前,那時我拒絕入太學,三辭三讓,除了藉此邀名養望外,便是看出,新室不可救藥!”
“十年前,天鳳四年?”
這意味著,從一開始,第五倫在自己面前皆是裝模作樣,面帶笑意,滿口忠誠,實則早存傾覆之心。
又一陣炸雷響起,閃電映照著王莽臉上的震驚,他只長唏噓,指著面前之人,不知是贊是罵:“第五伯魚,汝真乃奸梟之傑也。”
第五倫權當這是誇獎了:“王翁也領悟到禪讓之弊了罷?這才有後來投身赤眉之舉,果然,還是湯武革命好啊,推翻一切再重建,才更有成效!”
說話間,外頭積蓄已久的大雨終於落下,砸得瓦片啪嗒作響。
第五倫站起身,站在殿門口,張開雙臂擁抱外面的疾風暴雨,擁抱他用鮮血和背叛換來的新局面。
“如今,非但眾士子過新之論如出一轍,皆言新朝活該滅亡。”
“連天下百姓,也紛紛投瓦於左,希望我代表天意民心,誅殺一夫!”
第五倫從廊邊走回來,喚來朱弟,令他向王莽展示了公投的結果:“古人有句話,叫眾心成城,眾口鑠金。”
“意思是輿情強大,連真金都能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