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尚且遙遠的敵人,而是怕關在營中還算安分的豬突豨勇們一旦動起來,就會乘機集體潰逃。
所以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各營的兵丁啟程時,竟是用繩索繫累,一個連一個,如同囚徒。
第七彪來詢問那他:“軍司馬,吾等系不繫?”
第五倫猶豫了很久,最終咬咬牙道:“不繫!”
大新又不是大秦,平日就吃空額嚴重,行軍途中跑個兩三成的人是常事,主官也不會有任何懲罰,只要你到了地方能否有人完成任務即可。
宣彪聞言,鬆了口氣,下拜頓首:“下吏一定盡心巡視,確保無人遁逃!”
“一天少於十人就不錯了。”第五倫搖搖頭,想保證一個人都不跑,沒人敢打這包票。
第五倫對本營士卒還是有信心的,半個多月裡,他將眾人的伙食從每月二斗半提高到了六鬥,在跟校尉梁丘賜扯皮許久後,要來了每人一套的冬衣,衣食得到確保後,非戰鬥減員也極具減少,就算逃走,流亡的生活也不一定比現在好。
在開拔前,第五倫更承諾:“他營皆繫累士卒,唯獨我不願如此,只因諸君乃是我的下屬,不是奴婢囚徒!第五倫在此以自己的孝義,當著皇天上帝的面發誓,此去緣邊,必士卒先食而我方食!諸君吃什麼,我吃什麼!”
這是承諾同衣食了,雖然第五霸說剛進營時這招沒用,但在大軍行進途中,如此做會讓士卒們稍稍安心,他們最怕的是路上遭到拉壯丁時的虐待,性命不保。
這年頭大部隊趕路是極慢的,去茂陵一百多里路,第五倫輕騎兩日可達,如今卻要分成五天走。
這一路上,第五倫行在最後,讓宣彪在前,第七彪、臧(zāng)怒帶著私從和親衛們在途中來回巡視,有形的繩索雖不繫,無形的鐐銬還是要的。
因為盯得緊,首日數十里路程,只有十來個試圖逃跑,都被攔了下來,第五倫一一與他們詳談,又聽了好多悽慘的故事。
雖然有心放他們走,但這個頭還是開不得,否則八百人能一夜盡散,第五倫讓這幾人罰一頓飯了事。
第一夜住在新豐以西的昌陵附近,這其實是一座空陵,沒埋任何人,乃是漢成帝在陳湯慫恿下修的,結果修到一半才發現耗資太大,且地勢低窪難以填平,於是只好廢棄。
到了次日清晨,守夜的人第五平旦來稟報,說昨天就試圖逃跑的一人,又跑了一次。
這次第五倫就不留情了,讓第七彪狠狠責打此人,但他轉頭又帶著醫藥去看望,親自為其上藥,將逃亡者感動得不輕:“實在對不住司馬,我再也不跑了。“
經過這一反覆,第二天、第三天行軍時,試圖逃跑的人減少到了個位數。
第二夜在渭南虎圈,第三夜則到了長陵蘭池宮。
在這,第四鹹已經帶著早就準備好的幾車糧食等候,第五倫出自家的血,讓士卒們飽食一頓,同時再度承諾,在茂陵駐紮的時候,日子不會比鴻門差,等出發去威戎郡時……
“本司馬就算是賣馬、賣劍,也會確保諸君有一口吃食!”
人心都是肉長的,於是到了第四天,竟奇蹟般沒有出現逃亡的人。
倒是第七彪等人抓到了在他們前頭行進的那個營,十來個割斷了繩索逃亡的人,甚至有聽說第五司馬仁善愛兵,希望能投靠他的。
要投,等到了威戎郡,各營各駐一縣,天高皇帝遠時再投我啊!
第五倫斷然拒絕,讓第七彪將人放了,然他們自生自滅去。
他們第四夜宿於杜郵,第五夜抵達茂陵。在先行抵達的梁丘賜營中開完會後,第五倫才知道,梁丘校尉麾下,最誇張的一個營,才走了百餘里,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試圖逃跑。
其中一半僥倖成功,跑得沒了影子,另一半則被打得死去活來,甚至還插了十來顆腦袋在矛上威懾其餘人。
梁丘賜倒是覺得第五倫對豬突豨勇們太好了,隱晦地暗示道:“其實人越少,能吃的空額便越多,剩下的人才能吃得飽,有戰力啊。至於缺額太多,等到了威戎,從當地招募即可,三條腿的驢兒不好找,兩條腿得流民還不多得是!”
“若是伯魚不忍,那些至於逃走的人,儘管放他們跑就是了,在關中依附豪強、淪為佃農,也比去邊塞吃沙子強。”
這就是大新的軍隊文化麼,第五倫不置可否,只管控制好自己那一部分,但回到駐地後,也告訴第七彪等:“眼下才走百餘里便如此,二月前往威戎,可是要走兩千里路,長達兩月,沿途險惡較關中更甚。到時候若是三番五次欲逃的,讓私從假裝追一追,便放他們走罷。”
到那時,體質虛弱實在沒法走的,第五倫甚至會故意放他們走。
戴恭自從數日前開始,就變得極其積極,為第五倫來回奔走,在他協助下,營地已經搭建得差不多了,他們要在此駐紮十天,向西眺望,能看到茂陵高高的山尖,據說附近還有衛霍兩位將軍的陵,只是第五倫沒時間去看。
按理說,軍中並無休沐之日,但第五倫卻發現,紮營第二天,旁邊幾個軍司馬就帶著親信溜出營,去茂陵城裡快活,而梁丘賜明明知道,也壓根不管。
於是,在叮囑宣彪等人看好營壘後,第五倫也抽空向梁丘賜告了個假。
梁丘賜問道:“伯魚去茂陵城中作甚?”
“有事。”第五倫含糊地回答,梁丘賜卻立刻面露理解,笑得很曖昧。
梁丘校尉很乾脆地批准了,這位與旁人不同的下屬,終於還是展露出他庸俗平凡的一面,看來也並非油鹽不進。
第五倫出了營,帶著幾人輕騎前往茂陵。既然目的地是馬援、萬脩所在的北地,那麼在臨走前,他得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