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啊!
這之後,第五霸一直沒混出名堂來,他做過亭長和鄉遊徼,破獲了不少案件,可不管業績做得再好,每每輪到他升遷時,縣功曹都會問上一句:“你可通經術?”
第五霸當然不會了,別說五經,他連孝經論語都沒學過,年輕時忙著好勇鬥狠去了。效仿前朝宣、元時的丞相於定國半路自學成才?他也沒這毅力和天分啊。
其實,他也去縣中小學旁聽過,那些夫子搖頭晃腦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也不教治理之道啊。可怎麼像他一樣的武吏仕途無望,一生只能做個微末小官。而進過太學鍍金的儒生們,在透過射策考試後卻能直接成為郎官、大夫,然後身居二千石高位呢?連鄉嗇夫斷案,也不再按律令來,而是得請教儒士,搞什麼“春秋決獄”。
於是升遷就不了了之,第五霸蹉跎一生,就在鄉遊徼職位上致仕了,反觀那些能力資歷不如他的同僚,卻因為學過儒經符合上面要求,竟節節高升。
憑什麼啊!
想不通不要緊,但漢家以儒經取士的大趨勢,老爺子終於看明白了,不管文武,學會一門經術都是做大官發大財的前提。
於是,為了不讓後代再像他一樣吃虧,第五霸在孫子的教育上下足了功夫,七八歲就送第五倫上縣裡的“小學”,又聘請儒士到家中開小灶,終於栽培出一個有能力透過太學考試的人才來。
而這新室比起漢家,對經術更加重視,太學生擴招至萬人,儒士地位被空前拔高——誰讓皇帝王莽自己就是個讀書人呢。
看這架勢,應該繼續讓家族子弟深耕五經,這或許是讓第五氏實現轉型,涅槃起飛的唯一渠道。
可沒想到,孫兒卻和他當年一樣不懂事,第五霸能不氣麼?
“打不過,就加入?”
對祖父這種順應潮流的做法,第五倫是讚賞的,早個三十年,這樣沒問題,晚個二十年,也無可厚非。
可偏偏遇上新莽這短命朝代,卻是走錯門路了。雖然不太瞭解這段歷史。但新朝之後是東漢,改朝換代啊,肯定是九州大亂,民不聊生,不可能每次都如王莽般和平禪讓。
因為第五倫這些時日對行軍打仗等事很感興趣,第五霸還以為他有志於行伍,只壓低聲音勸孫兒道:“像我當年那般參軍謀求立功,也行不通。眼下皇帝雖然四處開釁,不止在打匈奴,還打了西羌、西域、西南夷,還有什麼高句麗……”
“下句麗。”第五倫笑道:“我聽人說,皇帝已經下詔書,把高句麗改成這名了。”
又是反義詞,這個很王莽。
總之新朝建立才短短十年,卻像瘋了一樣跟所有屬邦都翻了臉,四面出兵。雖然前線“捷報”頻繁,可聽那些去北邊匈奴、南邊西南夷服役受傷退回來的人哭訴,說幾十萬大軍耗在邊塞,損失慘重,戰爭似乎陷入了僵局。
第五霸就操心這個:“這幾年朝廷賦越徵越多,徭役已經攤派到各氏族頭上,我第五氏去年去了三個人,今年竟要出六個!莫非還要增兵?”
“前年去西域平定叛亂的人馬,說是大勝,還給帶兵的將軍封了一個子,一個男。可我第五氏被徵召去的幾人,卻再沒回來過,或許已經死在那了。還有傳言說,西域都護已被西域胡人所殺,援軍也被城郭聯軍打得大敗,殘部困在龜茲,和朝中斷了聯絡。”
畢竟在西域奮鬥過幾年,第五霸還是心繫那邊的,只嘆息道:“如今的皇帝和陳湯校尉是忘年之交,頗受陳校尉讚譽,他對待戎狄蠻夷,確實也和陳校尉說的一樣,雖遠必誅。可仗怎麼打成這樣,全然沒有當年吾等在西域一漢敵五胡的威風啊……”
瞎說什麼大實話,新軍戰鬥力確實很菜,這些外戰勝率低到可憐。所以這時候走武將路線也不好,不小心就把命賠進去了。
第五倫打斷了祖父:“大父,我之所以不願入太學修五經。是因為讀書仕進,只能是太平時節才有可能。”
“可若是遭逢亂世,那些繁雜五經遇上鋒利刀劍,恐怕就無半分用處了!”
“亂世?”第五霸一震,看著第五倫:“你想說什麼?”
這些話不能洩露,跟著祖父來到塢堡南牆外,站在菜圃處,眺望傍晚時分的天地,第五倫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大父,我覺得這天下,恐怕要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