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身體激抗
梅芯不會知道,自己迷糊過去之後沒多久,童遠遙卻慢慢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默然的望著天花板,耳邊卻是那持續沒有斷了的二胡聲。
夜深人靜時聽那音調,像是一種廝磨,緩慢的柔韌人的面板,嫋嫋娜娜卻又斷斷續續,彷彿一個從時光中慢慢踱來的女人。
童遠遙伸手耷拉在自己臉上,試圖抹去眼前的幻覺,可是那影象越發清晰起來,連面孔都是那樣的清楚,圓潤的鵝蛋臉,垂著蓬鬆的捲髮,有一雙杏仁般的大眼睛,一對淺淺的酒窩,一笑起來,格外的甜。
她穿著一件陳舊味道的旗袍,高開叉至大腿根,兩條雪白的腿隨著她走動露出白嫩嫩的晃眼,分明在純真的臉蛋下透出一股子狐媚來。
朦朧的光打在她身旁,有一種老舊的味道,女人笑靨如花的模樣與嫋娜顧盼的神情,剪接成一張老照片似的風情,在那不遠處朝著自己晃動。
“媽……”他聽見自己喚了一聲,嘴裡卻發出的是一個孩子的聲音,身體飄忽著,好像正在跑動,一頭撲進對方懷裡,被她笑著揉進了柔軟的懷裡。
兩個人笑鬧成一團,百靈鳥一般的聲音迴盪著,在空曠的世界裡,像只剩下母子兩個,溫暖包圍著孩子,有母親寵溺而溫柔的笑,有她糯糯的呼喚,甜得發膩。
像是天堂一般的快樂,盪漾在波光瀲灩中,童遠遙伸出手,白皙,柔軟的小手,彷彿真變得渺小了。
可他萬般的還念這種弱小,眼前的女人的笑,一如記憶裡那麼溫馨。
可是不知哪裡刮來一陣狂風,颯颯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詭異的聲息,突然打斷了母子兩個的玩鬧,他們呆呆的看著,看著滿天黃沙卷裹著狂風砂石,猛然向她們席捲而來。
“媽媽……”孩子突然尖叫,身體像是被撕裂一樣的痛,漂亮的母親要來拉住他,可是風沙抽打在身上,疼痛越發加劇,孩子叫的淒厲,女人的臉上露出痛苦,絕望,那明媚的大眼睛裡,變得無神而渙散,發亂了,衣衫也被扯開了,狼狽中的女人雪白的臉,變得青紫,痛苦扭曲在面盤上,撕裂一般的喊叫掙扎:“給我,求求你,給我啊,你要什麼我都答應,給我啊……”
“媽媽!”他猛然一震跌落,深淵中驟然降下的心悸讓他一下子睜開眼,眼前的幻想陡然消失。
所有的快樂,美好,痛苦,絕望都化成黑夜的虛無,心的荒蕪。
渾身透溼的冰涼,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的心悸,他渾身的骨骼都在刀鋸般的痛,咧開,千萬只螞蟻啃噬著的瘙癢,他開始顫抖。
哆嗦著在黑暗裡摸索,終於摸到身旁的那捲煙,再哆嗦著從裡頭抽出煙來,打火機打了幾回才終於把火點著了,湊近了點菸,然後深深的,再深深的,吸了又吸。
貪婪而又迫不及待的,終於在吞雲吐霧了幾口後,身體的戰慄開始慢慢停止,身上的那些痛苦和不適,隨著暖意的襲來開始慢慢恢復,四肢百髓都被一種舒適的懶散包裹著,發散著,他攤開四肢又重重砸在床上,空洞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黑暗。
好久才又動了下,爬過床,接著從窗戶外透過來的月光,他看到了捲縮在床邊上的女人。
梅芯此刻也正在做夢。
她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四周是壁立千仞的山崖,黑暗籠罩在四周,只有嫋嫋的煙霧,在山間飄蕩。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誠如她一慣的那種慢半拍的反應,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些什麼來改變此刻的情形。
於是就這樣茫茫然站在懸崖邊,不知哪裡來的古怪的風聲像野獸的嚎叫,瘮人的在耳邊響著。
她抱臂縮肩,感覺到身體在瑟瑟的發抖。
“梅芯。”半空裡有人喊她,抬起頭,她看到面前從黑暗裡走出來的人,高大熟悉的聲音,還有那張臉。
“把手給我。”他一如既往的用那樣強勢的口吻和她說,在她面前把手伸出來,“我帶你回家。”
鐘磬一般沉渾清朗的聲音,迴環在山谷,激盪著心頭,男人的臉,清晰而鎮定,站在瑟瑟發抖的她面前,如山一般穩重。
她伸出手,四周的環境突然明媚起來,陽光溫暖的灑在身上,她看著男人,濃郁清新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乾燥,蒼翠,豁然。
她想笑,可是就在伸出手那一剎那,她的手突然被一隻冰涼的手中途握住,然後一張蒼白如死人一樣的臉橫亙在眼前。
漆黑而狹長的眼睛,笑得死氣沉沉,血紅的嘴唇咧開來:“你去哪?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她赫然一身冷汗,猛覺得身體一震,然後啪一聲,渾身一陣骨頭疼。
睜開眼,四周被黑暗籠罩著,半天她才朦朧得意識到,自己做了場夢。
“做惡夢了?”冷不丁黑暗中冒出一句話,嚇得她一回頭,一團黑影,只有那嘴裡一撮火苗一明一滅的。
伸手把那支菸遞過來:“我也剛醒,陪我一起抽根菸吧。”
梅芯望望窗戶外,天空有些矇矇亮,該是一晚上過去了,此刻正是最安靜的黎明,默默的拿過對方橫遞的那支菸,吸了口,又看著對方悉悉索索摸出來一支,再點上。
梅芯其實很想問,咱倆這麼你抽一支我抽一支,究竟要幹啥?
她身上有做了噩夢出了一身的汗後的黏膩,有昨夜吃了飯沒刷牙的口氣,她覺得這輩子就是在村子裡,也沒這麼不講究過。
經過一夜的睡眠,也許此刻她腦子有些許的迷糊,不得勁的睡了一晚,她覺得渾身累得慌,身體是誠實的,即便她有強大的耐受肉體痛苦的精神,卻還是忍不住問:“你究竟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