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幾百號亡魂共同的念力!其力悍兮,長絕千里!便是魂散魄碎念亦不熄,若能將這股念力轉化為怨力,那便是永不枯竭的燈油!
而且那裡有現成的立陣之物,就在她夫君黃虎的身體裡——那半塊定情玉佩。
恩公在夢裡告訴她,黃虎驍勇,將士皆以他為榮!身重數刀還能退敵,一人斬殺敵軍數十人,只可惜終究寡不敵眾。
他身上的致命傷是一支厲箭射進了心口,力道之猛,刺破鎧甲刺破絮衣甚至刺碎了他隨時護在心口處的那半塊玉佩。
恩公擅問靈之術,他告訴她,黃虎極小心寶貝那半塊玉佩,只捨得在夜深休憩時拿出來摩挲,貼在唇邊久久。最後那碎玉盡數混入他的胸腔血骨,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已是亡魂亂魄的黃虎仍舊會下意識保護心口處,生怕弄壞弄丟他僅存的,他們之間最珍貴的東西。
黃美芸說到這裡已然泣不成聲,墨汀風看“宋微塵”哭早已心亂如麻,可理智又告訴他不能“著相”,她不是她。只能拼命攥緊拳頭,剋制自己的不合時宜。
她漸漸平復下來接著講述,眼光穿透眼前的雪景回到了八十年前——她終於到了那片南境鬼地,與黃虎站在了同一方寸間。
那時已經時移入夏,冰原變草地,彼時慘烈已不可現,但她總有錯覺,空氣中還有血腥味,耳朵裡還有廝殺聲。
黃美芸取出自己身上那半塊玉佩,將她的連心血和眼淚抹在玉佩上,依著恩公在夢中指點之地挖開土將那玉佩埋了進去,然後點上七根引魂香。待七個時辰後取出,那玉佩已成暗紅之色,似浸足了血。
將玉佩再帶回七洞,黃虎與幾百號亡魂的念力便盡數與她同歸。
而後黃美芸依著恩公所教之法,將念力逐層傳入第三層幻陣,然後悉數注入黃家村自家院中那棵她與黃虎一起澆灌長大的金合歡樹中,至此,這棵樹即變成了通往第四層隱藏幻境的鑰匙!
而第四層幻境,正是八十年前那片南境沙場,那場曠日持久的血戰冰原。
幾百號亂魄的念力困在其中鏖戰死鬥,帶著對至親摯愛的無盡思念,絕望卻又無法解脫,那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怨力憎力。
以“引情物”為投射媒介,將念力轉化為怨力驅使鎖魂陣運轉。
至此,七煞鎖魂陣成!
黃美芸手中那半塊玉佩恢復了原本的顏色,而她自己也從那一刻開始,變成了這鬼市天地山石的一部分,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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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故事講到這裡,已近尾聲。
黃美芸看著墨汀風長長嘆了口氣,“我刻意趕回來把樹點燃,就是為了結束這一切。這“火”並不炙燙,而是第四層幻境裡的念力在燃燒,只有當這棵樹燒盡,那幾百號亡魂的念力才會消失,沒了燈油,這七煞鎖魂陣自然也就敗了。”
黃美芸向著墨汀風深深拜了三拜,極盡虔誠懺悔之意。
“我實在沒想到,殘燭之年竟會如此不堪,對眼前的人和事統統犯起了迷糊,卻對年輕時的人和事樁樁件件歷歷在目。燈油未枯,燈芯卻出了岔子,讓禁錮於第四層隱藏幻境的亂魄藉機犯案!老身……罪過,罪過!待此事了結,請大人一定將我嚴懲,賜罪賜死,還天下一個公允。”
黃美芸借“宋微塵”的模樣說著這些話,實在讓墨汀風表情和心情一樣複雜,看他那樣盯著她,黃美芸也反應過來,看了看“自己”表情愈加愧疚。
“這小丫頭為我做了那麼多,現在我和她神識不受控制的轉換已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號。我會如何根本不重要,但絕不能讓這個小丫頭因我有閃失。尤其是昨夜看村長有條不紊救火,想來定是這丫頭的功勞,再看大人耗盡法能抑火,心裡真不是滋味,我絕不能為了一己私慾牽連無辜,一錯再錯!”
“司塵大人,解鈴還需繫鈴人,我並非刻意要逃,而是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神識會再度替換,所以才急著趕來做這一切——本就是我咎由自取,活該我獨自承受。”
“只是……只是……我方才在那火樹裡似乎看見了虎哥在對著我笑。大人,我已經八十年沒有見過他,所以我……我那時只是想過去抱他一下。我不知道往後來生,千年萬世,還能不能有機會看見他對我笑……”
黃美芸心哀不已,身形搖搖欲墜,墨汀風剛伸手欲扶,卻猛聽得那先前被他用法力掩埋的雪堆裡發出一聲尖嘯,緊接著四下爆開,冰霜雪粒如彈丸利刃飛向兩人!
墨汀風身形一擋,下意識將“宋微塵”護在了懷裡。
空中雪刃凜冽,飛速向著一處做龍捲匯聚,那極速旋轉的霜雪中心,兀地顯出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