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說實話,一直以來,我都活的很累。”
京元拆掉了身上多餘的裝備,把隨身攜帶的槍械扔在水坑,濺起水花。
“我一直在忍耐,但是不知道能忍耐到什麼時候,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忍不下去吧,雖然很難想象,但有一天,我也許會變得不再像我了。”
“現在的我,絕對不會原諒那個時候的我,絕對無法接受那個時候的我,甚至於說,想到我會變成那個樣子,倒不如干脆就這麼死了算了。”
“你在說什麼話題?吃人麼?”大芸兒問。
“不是吃人,說到底,吃人,只是一種行為,老虎也會吃人,黑熊也會吃人,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幾乎每年都會有新聞報道,從冬眠中醒來的黑熊襲擊村民,或者誤入草原被狼群包圍之類的,這些新聞,並不會讓我感到害怕,我只會覺得,那些人真是運氣不好,我會為他們感到惋惜,但這不影響我的心情,我很快就會忘掉這些不幸的人,忘掉他們之後,我依然可以開心地、毫無負擔地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也該能接受我們吃人,本質上,我們吃人和野獸吃人並沒有區別。”
京元搖頭:“我可以接受喪屍吃人,也可以接受野獸吃人,喪屍就是要吃人,野獸吃人是為了填飽飢餓的肚子,它們吃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如果我還是一個人類,我不會和吃人的喪屍和吃人的老虎講道理,我手裡有一把槍,我就對著老虎和喪屍開槍,沒有槍,我就逃跑,如果我不幸被它們抓住了,我會哭,會害怕,但不會覺得它們不該吃我。”
“我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變成吃人的喪屍,我說的是我,保持著清醒意識的我,如果我被喪屍咬了,我就該死掉了,身體裡不會再有我的意識,要去吃人的只是一隻喪屍,不是我。”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麼?我接受不了的,不是‘吃人’這個行為,而是‘我吃人’的這個事實。”
“那伱自己不要吃就好了,照你的意思,我吃了421個人,殺了434人,也只是一個行為而已,我不像你一樣,把自己當做人類,按照你的分類辦法,我和老虎、喪屍應該分為一類才對,你沒必要糾結我吃人的行為,也沒必要糾結我和人類為敵的想法。”
“你說的對,你並不是人類,如果吃人的不是你,是飢餓的老虎,是感染之後變異的喪屍,我都可以接受,一隻喪屍吃了四百多個人,雖然聽起來很可怕,但沒有什麼不可被接受的,一隻喪屍想要殺死拿槍的人類,也很好理解。”
京元將沉甸甸的彈藥包扔下來。
“其它的野獸,其它的怪物,它們怎麼吃人都無所謂,如果我能殺死它們,我就去殺死它們,如果我殺不死,我就離它們遠遠的,反正它們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是,你不行,我不能對你無所謂。”
“是麼.”大芸兒豎起了身後的藤蔓:“所以你剛才是在洩憤?覺得姐姐吃了那麼多人罪大惡極?覺得我殺了12個人,是殺人犯?發洩完了麼?還是說,你還想繼續玩?把我當做一個沙包一樣,繼續對我開槍,對著我丟手雷?”
“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沙包,我知道你是小芸兒的一部分,你們是一體的,我對小芸兒,並不是那麼脆弱的感情,打個比方,就好像我有一個妹妹,一開始我們很陌生,但漸漸但我們混熟了,我和她關係很好,我們經常一起玩,我覺得她天真又可愛,我很喜歡她,她也黏著我,我很多次想帶她離開那間超市,我想如果她跟著我走,我們以後就生活在一起,我會想辦法適應她的習慣,我做好了面對任何困難的準備。”
“可她不願意跟我走,後來再見的時候,她變成了另一個樣子,她抽菸喝酒紋身,她去酒吧玩一整夜,她帶著一個染黃毛騎鬼火的小混混回家,她偷家裡的錢,她逃課,她說你怎麼不去管別人,非得來管她,她說你看得慣就來和我一起泡酒吧,一起抽菸喝酒,我還叫你一聲哥,你要是看不慣,就有多遠滾多遠。”
“可以前她不是這樣子的,以前她就拉著我的手,我們坐在椅子上看漫畫,我們在雪地裡堆雪人,無聊的時候,寂寞的時候,我們陪伴彼此,那些平淡的時光,也能變得很有趣。”
“所以我才不能原諒她變成這個樣子,不能接受她這個樣子。”
“我不是恨她、不是怕她、不是討厭她,我的意思是,在我心裡,她和我自己一樣重要,不,或許要更重要一點,我從來不對別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因為他們與我無關,但是她不行,我想象不出來,我該怎麼和這樣的她相處,我接受不了這樣的她,原諒不了這樣的她。”
京元抬頭,被雨水浸溼的頭髮,貼在他的臉上。
“從那個冰冷的夢裡醒來後,我一直在想,假如假如我當初選擇陪在她身邊,假如我在放晴的那天去見她,假如我再多花一些時間去陪伴她,假如我從那個溫暖舒適的屋子走出來,穿越暴風雪去和她見面,不讓她一個人在那麼冷,那麼空寂,那麼一成不變的大雪之中孤獨地遊蕩,是不是,後來那些可怕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我很後悔,那個時候我自己過的很好,有人陪我說話,有人陪我排解寂寞,我住在遮風擋雨的別墅裡,我有可以燒一整個冬天的柴,可以用一整個冬天的水和食物,我覺得出門很麻煩,覺得下雪的時候,就沒必要出門,我以為她就在那裡等我,無論什麼時候去,她都在,我只顧自己過的舒服,卻沒想過她的世界原來是那麼冷的。”
他說的是那個夢,夢裡是一望無際的雪原,頭頂是灰色的銀河,巨大的白月掛在天上,沒有顏色,一切都是蒼白且靜止的,連從天降下的雪,也是靜止的。
好像有人按下了暫停鍵,世界是灰白色,萬物星辰都不再轉動,在這個世界裡,他感覺到一種無邊無際的孤獨,入眼可及之處,除了雪只有雪,到處都是冰冷的。
大芸兒說那是關於小芸兒的夢,從來沒想過她的世界是這樣。
他兩手扛著火箭筒,但對準的位置,不是大芸兒,而是兩側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