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聰那晚上一路跌跌撞撞滾下山來,心中又慌張,哪還記得路,來到山上一通亂指,倒害得大家走了不少冤枉路,最後還虧了捕頭梁春明察秋毫,和陸康等本地村民熟悉山上地形,這才順著山勢和踩踏的痕跡、壓斷的樹枝灌木以及周聰沿途遺落的衣物飾件,一路找了過去。
“梁捕頭,你看,那有個人!”陸康走在前頭,眼睛裡突然看到什麼,隨即大叫起來。
大家都向陸康所指的地方望去,遠遠地果然看見有個人趴在一條小溝裡,大家快步朝那邊接近,走近之後確定那是個人,從衣著上看就是個書童,梁春卻大喝一聲,說道:“大家都站住,沒有吩咐不許靠近!”
大家都立定了,梁春慢慢靠近小溝,來到那人身旁,觀察了一陣之後,他才將那人翻了過來,只見死者年約十三四歲,外貌清秀,與周聰所描述的一般無二。
梁春喝道:“小張帶周聰過來,小心腳下,不要踩踏到了證物。”
周聰走近之後看到小童那蒼白的臉後不禁掩面泣道:“小颺啊小颺,你死得好慘啊……”
梁春命捕快們四下搜尋,卻沒有找到任何塌方和枯骨,梁春讓仵作檢查了一下屍身,仵作孟海很肯定地說道:“梁捕頭,這孩子後腦破損,顯系被人以鈍物猛敲所致,他身上其餘傷痕都不足致命,倒伏溪溝小腹卻沒有鼓脹,應該是死後才被推入溪溝的,他身上的傷痕俱是勾勒磨損的痕跡,應該是順水而下,被溝裡的尖石利物碰傷的。”
梁春皺眉沿著小溝向山上望去,周聰卻傻傻地問道:“小颺不是被妖怪啃殺的嗎?”
梁春回頭喝道:“來人,將周聰給我拿下!”
兩個捕快將周聰按著跪下,不由分說地就用索子將他背捆起了雙手,周聰大叫道:“為什麼綁我?捕頭大人,我乃一介舉人,你們這是有辱斯文!”
梁春冷笑道:“這小童分明是你殺了之後扔到溝裡,然後想出一串謊言想欺瞞本官,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可說!”
周聰大叫道:“冤枉!我冤枉啊,我明明親眼所見,小颺被山崩落土壓住,我想去救他,一具枯骨從地下爬出,抓住小颺向下拖,大人,我說的句句是實,絕無一句虛言啊,大人,我與小颺情同手足,我還要他陪我入京,我殺他做什麼啊大人!”
陸康較傾向於相信周聰的話,他也說道:“梁捕頭,我覺得周聰沒有殺人動機啊,小颺是他的僕童,就算犯了錯,被怎麼責罰都是理所當然,不至於從背後一下打死,何況當晚我們在救了周聰的前後確實聽到山上有鬼哭之聲,直到清晨才徹底消失,那絕不是山谷迴音,請梁捕頭明察。”
梁春皺眉道:“難道你懷疑是你們村裡傳說的那個妖魅所為?他頭上這個傷又如何解釋?”
陸康還未回話,村民任元搶著答道:“捕頭大人,是冤鬼,不是妖魅,那晚上大家都聽到的,那冤鬼時不時就在山上叫,我們都聽慣了,絕不會錯的。”
當地人很是相信鬼神,梁春其實心裡也有些信了,不過他依舊懷疑道:“小颺頭上的傷作何解釋?周聰說小颺被崩塌的土掩埋,又被枯骨拖到地下去了,這又如何解釋?”
陸康說道:“說不定小颺從鬼卒手裡掙脫出來,奔跑間不小心滑倒,後腦撞到了石頭,然後就滾到了山溝裡呢?”
梁春說道:“那也忒巧了點,也罷,小張,暫時將周聰解開,咱們順著小溝上去,看看能找到什麼線索沒有。”
周聰被解開,兩個捕快盯著他,大家沿著小溝向上走去,走了沒多久,細心的梁捕快便在溝邊發現了一塊染血的石頭,他單手抓著石頭快步回到小颺屍首邊,合作多年的仵作孟海接過石頭,在小颺腦後一比,點點頭說道:“沒錯,就是這個傢伙打的。”
梁春來到周聰面前冷笑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除了你,還會有誰三更半夜在山上把這個孩子活活打死?”
周聰也不知該怎麼解釋,他望著那塊石頭不停搖頭道:“不是我乾的,是妖怪,真的有妖怪啊!”
其他人也幫不了他,梁春哼了一身,說道:“這些話你留在公堂上等,縣令大人問案的時候再說吧,看大人不打爛你的屁股,捆上帶走!”
周聰又被捆了起來,大家開始下山,山南村的人領著走上了捷徑,轉過一個山腰時周聰突被腳下石塊絆了一跤,他一頭撞在地上一塊突起的石塊上,頓時給跌得頭破血流。
大夥兒急忙給他止血,周聰茫然望著那塊石頭好一陣,突然大叫起來:“我記得了!我記得了!這塊石頭我見過,那天晚上我也在這裡摔了一跤,當時我是用手撐在石頭上,手都破了!捕頭大人,不信你可以看我的手!”
梁春一愣,他回頭攤開周聰的手,再與他額頭上的新傷一對,還真的一模一樣。
“你真的來過這裡?”梁春慎重地問道。
周聰連連點頭,說道:“我記起來了,梁捕頭,那晚上我是從那邊過來的,我和小颺就在距離那座山不遠的一個谷內找到一個土洞,想在裡頭擠著躲到天亮,沒想到半夜下起雨,洞整個塌了。”
梁春向陸康望去,陸康望著周聰所指的那座山峰神色似乎有些緊張,不僅是他,整個南山村的人神色都緊張起來,過了好一會陸康才說道:“梁捕頭,那就是死人山主峰,周聰如果沒指錯的話,他說的應該是冤魂谷,也就是我們村中流傳的那個故事的發源處,那裡很邪的,說不定周聰說的是真的。”
梁春臉一沉,說道:“你胡說什麼,現在天色還早,大家一起過去看看吧,周聰,我最後給你個機會,倘若我們去到你說的地方卻一無所獲的話,縣令不打你我先整死你。”
周聰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很肯定地說道:“我絕沒有撒謊,梁捕頭請相信我!”
大家商議一陣,南山村的村民們在梁捕頭的指斥下好不容易答應一起去冤魂谷看看,大家沿著草木重生的山道再次向上而去。
故地重遊,周聰沿途又發現了好幾處記憶深刻的地點,路邊也有不少折斷的樹木等痕跡,當大家在一個帶刺的灌木中找到了周聰遺落的一隻布鞋時,梁春的臉色也有些變了。
終於大家來到了周聰所說的山谷谷口,還沒站穩,迎面已吹來一股寒氣,梁春向谷裡一看,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谷內蔓草橫生,上邊樹蔭遮蔽,這谷又揹著陽,谷裡溼氣逼人,就算沒有鬼,這裡的蟲蛇一夜也能把兩個大活人給抬走了。
“你們主僕二人就在這谷裡想過夜?”梁春不可思議地問道。
“是啊,我們不知怎麼走到這裡,我實在走不動了,就叫小颺在附近找了個洞歇息。”周聰理所當然地說道。
連陸康都忍不住說道:“你現在還活著簡直就是奇蹟了,在山裡就算要臨時找地方休息也該找個乾爽向陽遠離水邊之處,這地方陰氣逼人,就算沒有蟲蛇和那個東西,呆一晚上也要病倒了。”
周聰苦笑道:“我哪知道啊,反正到處都漆黑一片,帶在身上的火把也全滅了,摸著黑哪兒不一樣?”
“好了,大家少廢話,現在到了地頭,周聰你快帶路進去找到你們昨晚歇息的那個地方,這裡溼氣太重,我可不想在這裡呆太久。”
周聰顫顫巍巍地跟在梁捕頭背後指路,山南村的人根本不敢進去,他們站在有陽光照著的地方向冤魂谷望去都有些發抖,膽戰心驚地等待著。
過了好久,谷裡突然傳出數聲驚叫,周聰的叫聲尤其尖銳淒厲,留在谷外的山南村村民們駭然退後了兩步,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該進去看看還是立刻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