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省西南,符山縣,漳河鎮,山灣村。
準確的說叫做山灣村民組,或者更書面一點叫山灣自然村,早幾年也叫生產小隊。
一個群山環繞中的山溝溝村落,村裡人家不多,一共也就三五十戶人家,一二百號人,星落在群山間一道綿延起伏數里的山灣彎裡,遠遠看去像是畫中的桃源仙境。
尤其是清晨,晨光籠罩著村落,霧氣繚繞著群山,霧氣和晨光之中還有麥苗的清甜,山花的芬芳,吃草老牛悠閒的邁步,挑水媳婦輕快的碎步,端的是人在畫中。
就是不能近看,因為近看就看見了一個字——“窮”。
這都已經1996年了,居然還有茅草蓋的土坯房。
房子也不知哪一年蓋的了,牆根處的青苔爬了半米高,房頂的茅草也同樣腐敗的嚴重,甚至還長出了綠綠的青草。
“這還真是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啊……”
李學陽一手端著刷牙缸子,一手拿著牙刷,看著眼前這即使是在這窮山溝裡也算是標準貧困戶的配置忍不住一聲苦笑。
“沒想到我李學陽上輩子扶了一輩子貧,結果死過一回,重生回了這20世紀90年代自己倒成了這窮山溝貧困戶的兒子。”
當然其他人家也沒好多少。
而且他家之所以特別窮,有很大原因也是因為他爸李友全拼死非要供他念書,別家孩子像他這麼大,早就下地幹活,或者出門打工了,全村只有他一人讀到了高中畢業。
就連這用牙膏刷牙,也是全村唯一的待遇。
“李友全這是望子成龍啊……”
這是村裡德高望重的老輩文雅的說法。
還有陰陽怪氣一點的說法是,“喲,咱學陽了不得咧,都會口吐白沫了……”
不過這學到底還是上不下去了,因為上大學的費用到底不是上中學能比的,而且他還有一個比他小九歲的妹妹也上小學二年級了,家裡不可能供得起兩個人讀書。
他不可能讓妹妹小學沒讀完就給他讓道,如果是之前的李學陽還不好說,現在的李學陽,一個有了重生者靈魂的李學陽,絕不會答應這樣的事。
好在這大學他上輩子已經讀過一回了,而他這輩子也沒打算靠大學文憑混飯吃,倒也談不上遺憾。
現在讓他猶豫的是,他未來該走哪條路?
這也是他重生以來這些天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是走出去,離開這大山。
還是留下來改變這大山?
忽然一陣廣播喇叭的刺啦聲打破瞭如畫的寧靜,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隊長李友銀沙啞的煙嗓在廣播裡響起。
“嗯咳,廣大村民們,廣大村民們,注意了,注意了,今年的救濟到了,請廣大村民有秩序的到隊部來領取,啊,有秩序的到隊部領取……”
隨著村民組長李友銀充滿磁性的煙嗓響起,整個山村一下子喧囂起來。
“哇,救濟來了……”
“快快快,可算是來了……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
小孩子們也跟著嚷嚷,領救濟咯,領救濟咯……
李學陽看著這總動員式的騷動,卻有些吃驚,“媽,咱們村有這麼多戶人吃救濟?”
母親桂芬正好從廚房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急急忙忙進了裡屋拿了一個墨綠色塑膠封皮的本本出來。
聽到他這話白了他一眼,回道:“你這伢子說啥胡話,這村裡誰家不吃救濟?”
“我們家也吃救濟?”
“不吃救濟吃啥,就那點地,水田攏共不到八分,旱地又種不出正經莊稼,一年到頭就靠春上的茶葉,秋季的板栗,這山溝溝裡又賣不出價錢,化肥,農藥,種子,三上交,這費那費,還能剩幾個錢?
不吃救濟都買高價糧,那高價糧多貴啊,哪吃得起?”
母親說著解下圍裙,拿著那綠本本一邊往外走一邊對他道:“我去一趟隊部,鍋裡我貼著粑粑,你看著別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