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珩信中所寫,密密麻麻,快兩頁紙,近情崩而仍顯剋制:
沐昧吾妹:燕北情勢,吾已知悉。自去年洛陽湯陰一役至今,爾屢屢因餘涉險,餘屢驚聞皆食難下嚥,寢難成安,心若焦麻而身不能至,惶惶終日已有餘年。因山芥在旁,雖能解一二,然離石與拓跋部一役仍甚兇險,餘遙聞之,焦心難表,唯汝知之。
自去年湯陰一役,張千挾帝至長安,王室宗親皆出師討琮頤二王,司空頤本欲與眾宗親和,因張千阻礙而未成行。鄴都一役,陽佟之勢如破竹,司空鉑遂遣使至長安,令頤王奉帝返京與其分陝而治,奈何張千挾令頤王,欲借太白天險“挾天子以令天下”,退使而回,司空鉑便率軍西攻長安,令餘追剿,餘便以司空銘北上匈奴為換。
君居塞外,且耐心靜候,稍安勿躁,自會有再逢拓跋與晉嵩盟軍之日。
待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定不負木莓珩玉之情。
落款,仍印玉蘭木莓圖案寫著“珩”字。
沐昧因隔牆有耳,窩藏匿被中劃微光偷偷窺看,本壓抑著翻江倒海的情緒噎在胸口,至最後一行,徹底淚崩,司空珩那般剋制的人,焦灼急躁已可想而知。
含著淚,萬分不捨將信撕碎,吞嚥口中,不敢留任何痕印。
在房中待了半月有餘,某日晌午,沐昧被綁縛手腳拴在一根木樁上,因午困靠著木樁杆打盹,睡夢模糊中,聽到門外竊語,有陌生而又熟悉的男聲。
緊接著,門房被悄悄推開,正午陽光隔門縫微微潛入。
沐昧微微側身,睜開眼睛,正看到侯伏駱從門縫中悄然而入,又悄合上門。
沐昧一愣,不明白侯伏駱怎麼能越過看守入內,有些驚詫地問:“你怎麼來了?”
侯伏駱一笑,輕蹲在沐昧身旁,替她解開綁腕的繩索。
沐昧愈驚,因擔心侯伏駱受牽累,忙望向窗外,警告:“外面有人!”
“放心吧,我來跟殷程值打了招呼。”侯伏駱告知,又彎眼笑開,露出貝殼般整齊潔白的牙齒,一雙神情坦率的黑眼睛,溫情脈脈望著沐昧,又很有些疼惜。
“都怪我,讓你在這裡受苦了。”侯伏駱痛苦自責皺眉。
沐昧搖了搖頭,卻想到昨天司空珩的信,微微嘆了一聲:“與你無關。”
“沐昧”,侯伏駱望著沐昧,微有些發痴,半晌,回神,眼中的黑潭仍恢復平靜,詢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能夠離開燕北,你想去哪?有什麼打算?”
“我?”沐昧一怔,被侯伏駱問得心中一悸。想到昨天司空珩的來信,只顧著想如何脫離困境與他團聚,但這種話,又不能對侯伏駱講。思考著除去司空珩,還有哪些事想做,一個擱置已久的念想又浮現腦中,回答:“我想回涼州,光復墨家白薤谷。”
“沐昧”,侯伏駱撥著手指,在地上劃圈,掙扎了許久,才鼓足勇氣坦言,“當初,在涼州與你割袍斷義,是我年輕氣盛太不懂事。那時候,一心只顧著如何帶羯族老少闖出一片天地,卻忽略了你也有你要完成的事。如今,你既然想回涼州,想光復墨家,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的志向,你我幼年相識,想必你多少知曉;如今屈居殷氏匈奴之下,也只當權宜之計。我希望……倘若我得了殷部兵馬再度南下,你能與我一同南下。”
“你說……殷駿同意借兵給你南下鄴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