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唯一不可阻擋的是時間,它像一把利刃,無聲地切開了堅硬和柔軟的一切,恆定地向前推進著,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使它的行進出現絲毫顛簸,它卻改變著一切。
在操作完山杉惠子事件後,李楊轉頭和汪淼一起開始了他二次冬眠前的最後一個專案,在上次冬眠前提出的的人類體質增強計劃中的外部機械輔助裝備的基礎上,改進設計可駕駛的太空裝甲。
太空裝甲上配備噴射裝置可支援單個駕駛員在宇宙中飛行,飛行速度最低要達到510馬赫,同時武器方面以粒子束武器為主,不再採用常規火藥武器。
這個計劃同樣被PDC認可,在李楊的推薦下再次由汪淼為主導,汪淼主導的太空電梯專案目前已經完善,只需按需求建造即可。
至於在基因方面提高人類身體素質,這項計劃暫時基本無法實現,最終人類生物學家宣告專案失敗,所以之後人類只能選擇透過機械輔助方法提升人類的生存能力。
隨後,李楊告訴汪淼替他做一把手槍以及發射的彈藥,至於需要的原因,李楊並沒有告訴他,只是讓他交給他的後人,在未來李楊甦醒的時候去取。(沒錯,李楊要在未來幹掉聖母,未來為了不暴露自己,以及能夠更隱蔽,李楊選擇了讓汪淼給他私底下做把槍。)
等一切準備完畢,李楊再次踏上冬眠的道路。
……
在水星核試驗的同一年,常偉思退役了。最後一次在媒體上露面時,他坦率地承認,自己對戰爭的勝利沒有信心,但這並不影響歷史對太空軍首任司令員工作的高度評價。這種多年處於憂慮狀態下的繁重工作損害了他的健康,他在六十八歲時去世,將軍在彌留之際仍然十分清醒,並多次唸叨章北海的名字。
吳嶽度過了苦悶迷茫的餘生,他曾經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參加人類紀念工程,但也並未從中找到精神安慰,在七十七歲時孤獨地逝去。同常偉思一樣,他在最後的時刻也叨唸著章北海的名字,這個正在冬眠中跨越時間的堅強戰士,寄託了他們對未來共同的希冀。
曾連任兩屆聯合國秘書長的薩伊,在離任後發起了人類紀念工程,目的是全面收集人類文明的資料和紀念實物,最後用無人飛船發向宇宙。
這個工程最具影響力的是一個名為“人類日記”的活動,為此建立了許多網站,讓儘可能多的人把自己有生之年每天的日常生活用文字和影象記錄下來,作為文明資料的一部分。
人類日記網站的使用者一度達到二十億之多,成為網際網路上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資訊體。後來,行星防禦理事會認為人類紀念工程可能助長失敗主義情緒,透過決議制止了它的進一步發展,甚至把它等同於逃亡主義。
但薩伊一直在為這項事業做著個人的努力,直到八十四歲逝世。
伽爾寧和坎特退休後,都做出了同一個選擇:到面壁者羅輯曾經生活過五年的那個北歐伊甸園去隱居,他們再也沒有在外界露過面,人們甚至連他們去世的確切日期都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都很長壽,據說這兩個人都活過一百歲無疾而終。
艾伯特·林格博士和斐茲羅將軍都活到了八十多歲,看到了鏡片直徑達百米的哈勃三號太空望遠鏡與李楊的偵測系統組網成功的建成,並透過它看到了三體行星。
但他們再也沒有看到三體艦隊和已經飛在前面的探測器,他們沒能等到它們穿過第三塊“雪地”。
普通人的人生也在一樣延續和終結著。北之星的三個老鄰居中,苗福全是最先辭世的,享年七十五歲,他真的讓兒子把自己葬到一個深達二百多米的廢礦井中,兒子照他的遺囑炸塌了井壁,同時在地面上立了個墓碑以供憑弔。
按照父親的遺囑,末日之戰前的那一代後人一定要把墓碑清除,如果人類勝利,則必須再把碑在原地恢復。其實,他死後還不到半個世紀,廢礦井上面的地區就沙漠化了,漫漫黃沙中,墓碑早已不知去向,廢礦井的位置丟失了,苗家的後人們也沒人費心去找過。
張援朝在八十歲時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病死,也像普通人那樣火化,骨灰放在公墓中長架子上的一個普通方格中。
楊晉文活到九十二歲,盛裝骨灰的合金容器以第三宇宙速度飛向太陽系外的茫茫宇宙,這花光了他的全部積蓄。
丁儀卻一直活了下來,在可控核聚變技術取得突破後,他又轉向了理論物理研究,尋找著在高能粒子實驗中擺脫智子干擾的方法,但沒有任何建樹。
過了七十歲後,與其他物理學家一樣他對物理學取得突破的可能性完全絕望。他進入冬眠,計劃在末日之戰時醒來,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夠在有生之年親眼看看三體世界的超級技術是什麼樣子。
在三體危機出現後的一個世紀,曾經在黃金時代生活過的人們都離開了人世。所謂黃金時代,是指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至三體危機出現時結束的美好時光,這個時代在以後一直被人不斷地回憶,經歷過這段美好歲月的老人像反芻動物似的不斷把那段記憶吐出來,甜蜜地咀嚼,最後總是加上一句:“唉,那時咋就不懂得珍惜呢?”
而聽他們講述的年輕人目光中充滿嫉妒,同時也將信將疑:那神話般的和平、繁榮和幸福,那世外桃源般的無憂無慮,是否真的存在過?
隨著老人們的離去,漸漸遠去的黃金海岸完全消失在歷史的煙波之中。現在,人類文明的航船已經孤獨地駛到了茫茫的大洋中,舉目四望,只有無邊無際的險惡波濤,誰也不知道,彼岸是不是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