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大勢所趨之下,臣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盛少青卻以為,認清形勢容易,可順勢而為,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大涼百年國祚,不能誤在臣的手裡。雲尚書既能以身試法, 臣又如何能坐享其成?”
很多年後,盛少青還是會記得在夏邑的這個春日夜晚。
屋外淅淅瀝瀝飄起了小雨,院裡的宮人手忙腳亂的收拾著行李箱匣,熟悉的泥土腥氣裹挾著涼意竄了進來,但這種涼意並不讓人感到不適,反而覺得這天氣正該是這樣鬆快才對。
不似冬日的嚴寒, 夏日的暑熱,秋日的蒼涼, 這樣的春夜,帶著新鮮的氣息和莫名的衝動闖進了盛少青的識海。
沉寂了許久,盛少青忽然開口,“所以,從一開始你便是支援雲至的?”
盛少青記得當日雲至初提均田時紀文宣並未表態,唯有最後雲至自請去陳留時他才從中轉圜了一二,在這之外,紀文宣就像是不知道這件事一般任由雲至和衛振在朝上掰扯,甚至在奏摺上也隻字不提,彷彿根本從未有過這樣的爭端。
紀文宣哈哈一笑道,“衛大人和雲尚書這前後兩任美髯公早就想較量一二,臣怎麼好影響衛大人發揮呢?”
盛少青:
真.看熱鬧不嫌事大。
“更何況, 新帝即位,太后聽政, 太后若都不能頂住這等壓力,那臣就算支援雲尚書, 怕也撐不了多久,所以這一切還是得太后聖斷。”
盛少青暗暗吐槽:真夠能鬼扯的,紀文宣想做的事情, 還能有誰攔得住,這.明明就是
對她的考驗?
盛少青忽然坐直,想明白這點,她看向紀文宣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瞭然,紀文宣也毫不避諱盛少青的注視,只捋了捋鬍子,沒有說話。
難怪她第一天上朝時會有摸魚被抓的羞愧感,原來是他!
盛少青有些懊惱,不信任她就別讓她幹得了,她又不稀得坐這個位置。
她當年的日子雖說不是大富大貴,那也比現在做著什麼太后來的好啊,就吃反季節水果這件事,他們之中有誰能有她當年便捷?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楊貴妃吃個荔枝都這麼費勁,吃到嘴的還估計都是壞了的荔枝,她當年只需要下個樓去水果店就能吃到各種不重樣的水果呢!
現在交通交通不便, 吃穿吃穿翻來覆去就那麼幾樣, 還要給她來個入職檢查, 真是,有本事別選.
盛少青滿肚子牢騷發了一半,忽然才發覺她好像是在為馮傾不平。
從前做妃子不受寵,在這宮裡像個透明人一樣,忽然有一天先帝一拍大腿讓她做了皇帝養母,任務艱鉅不說,剛上任還要被臣子試探,短短二十年的人生裡,簡直沒有任何自由可言。
【所以啊,她現在已經過上了自由的人生。】
盛少青:????我這麼努力,就是讓別人過上我夢想的生活?
好吧,盛少青對馮傾本人的遭遇從同情瞬間轉為了羨慕,人家因禍得福了,那她呢?
【您有我這樣的去高精尖智慧系統的陪伴,您難道不幸福嗎?】
盛少青:我真的會謝,幸福?也不知道究竟是福,還是孽?
“紀丞相言重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盛少青皮笑肉不笑道,“還得是你們吶。”
“所以,夏大人這招,你也早都料到了?”
紀文宣皺了皺眉道,“這個嘛”
其實他也不知道他是算知道還是不知道,當日既知要路過夏邑,他便聯想到去年夏日裡夏豫懷的上奏,而豐春恰好是清河王府的屬地,李凌峰又是那裡的縣丞,他既有心給太后心頭添一把火,那事先提點提點夏豫懷也就算不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只不過,他屬實沒想到夏豫懷的法子這麼接地氣,直接用石頭攔路,不過算他聰明,還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用泥將那破玩意包裹起來,不然,太后若是不管,夏豫懷又暴露在了明面上,於夏豫懷而言可能就是一場滅頂之災。
此刻已經志得意滿準備出發去豐春接盤的夏豫懷,在心裡暗暗為自己多年積累的實戰經驗點了個贊,這,就是上訪的藝術。
他見過太多越級告狀最後將自己告的家破人亡的故事,而他這次,要告的可是御狀,稍有不慎,那就是株連九族的禍事,他能像現在這樣兵不血刃的解決問題,還能走馬上任,實在是.驚險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