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皺眉不語,他覺得父親所說的話雖然有些刺耳,但是想必不會是憑空捏造,難道大漢已經窮得這樣了,連打個仗都打不起?
“段熲不過是個摧鋒折銳的猛將罷了,名將嘛,恐怕談不上,更何況就連這樣的人,現在幽州也找不出來。幽州現在有名將嗎?”
面對父親的這句質問,劉和無法回答。幽州現在的確沒有名將,就連段熲也是涼州人,與幽州無關。說來也慚愧,幽州好象有好多年沒出過名將了。現在說到名將大部分都是關西人,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就是與幽州沒什麼關係。
“為父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慎。如今的大漢主荒政悖,有如年久失修的一幢舊屋,災異頻現,流民四起,實在經不起什麼風雨了,戰事開啟容易,要想結束,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劉和愣了一下,父親劉虞一想忠厚長者,一句“主荒政悖”,這可是直接指責天子了,難道他不怕殺頭?
劉虞不知道劉和在想什麼,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憂慮:“我與州府諸君已經商量過此事,他們的意見很一致,此時不宜輕啟兵端,不是不想打,實在是不能打,幽州不能變成第二個涼州。”
劉和想了一會說道:“父親!燕趙之地多豪邁之士,您卻說幽州無名將,我細細想來,好象確實記不起幽州出過什麼名將。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燕趙在秦以前可是名將輩出的,燕有樂毅、趙有趙奢、廉頗、李牧,何以到了如今,反而不出名將了?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幽州的情況和涼州、關中似乎也非常相近,如今涼州名將輩出,何以幽州卻一個也沒有?”
劉虞愣了一下,眼神閃了兩閃,沉吟不語。
“父親剛才又說,朝庭多次有棄涼州之議,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議而未棄?”
“這個嘛,其實也簡單。”劉虞笑笑:“關中是漢家陵園所在,棄涼州,則關中必受騷擾,諸帝不安,所以不能棄。”
“那如果棄了幽州呢?”劉和眉頭輕皺道:“河北會不會也成為關中?父親想必不會不知道,孝桓皇帝和當今陛下可都是河北人。”
“我相信父親您不是那種千里為官只求財的人,也不是那種只求無過、不求有功的人,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們抱定了只有撫才能保得幽州平安?”
“因為到目前為止,只有撫才可行。”劉虞苦笑一聲:“如果要戰,幽州便是第二個涼州。”
“可是我覺得,幽州已經快成第二個涼州了。”劉和反問道:“父親覺得不是嗎?”
劉虞無語,面露微怒。
“父親是我口快,望父親體諒。”劉和示意劉虞稍安勿躁:“您說幽州的精兵以胡人為主,我非常不解,胡人雖說善戰,可是幽州畢竟是漢人的幽州,我麾下伯譽、漢升、玄德、翼德等人雖年少,我看未必就不如那些胡人,幽州的邊軍之中,恐怕還是漢人多吧?如德謀、義公、叔章。”
“我承認幽州是沒糧,需要青冀二州的財賦支援,所以我才想出新的稅制,已解決州府稅賦收入。比如我那部曲張翼德,張家在涿縣只是箇中等人家,卻也能豪奢至此,幽州怎麼就沒錢了?難道他們為了自己的私利,寧願向胡人討好,也不願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而出力?難道幽州成了胡人的幽州,他們反而能比現在過得更好?胡人能給幽州帶來比青冀二州更多的財賦?他們要是這麼有錢,還需要來搶嗎?”
“最後,您說幽州沒名將。”劉和頓了頓,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語氣卻非常自信:“我相信名將不是名花,從花園裡就能種出來,名將是怎麼來的?名將是從戰場上打出來的,一味安撫,只會讓幽州人的血性喪失,卻不會造就名將。”
劉虞大怒:“逆子!為了造就幾個名將,就要先把幽州變成戰場?怎麼能如此窮兵黷武!”
“父親息怒!我沒有這個意思。”劉和搖搖頭:“把這裡變成戰場的是胡人,是每年都要來侵擾的胡人,是他們在殺人,是他們在擄掠,是他們在把幽州變成他們的牧場,把幽州的百姓變成他們的兩腿羊。我不是說撫不可取,但是我相信,只有撫而沒有戰的撫,只會助長鬍人的驕橫之氣,肯定是保不住幽州的安全。”
劉和沉默了片刻:“既然要戰,為什麼不能先做些準備,非要等到胡人的馬蹄蹂躪我們的家園時才被逼反抗,是不是有些遲了?”
接著他笑了笑,謙虛的說道:“我雖然是您的兒子、盧師的弟子,可是實在慚愧,書讀得很少,不過《論語》《尚書》而已,我記得《論語》中說過‘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又常聽人說忘戰必危,好戰必亡,既然如此,為何備戰便不能與安撫相輔相成,非要非彼即此,冰炭不同爐?”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劉和與父親劉虞心照不宣:幽州戰事最大的阻礙,不是外族侵擾,而是各個郡的豪強地主。幽州沒錢?張飛家不過是殺豬屠狗的,卻擁有千畝田地,莊園修得和小城堡一樣。那些世家大族只會比張飛家富裕,不會比張飛家差。這些豪強地主為什麼不願意幽州開戰,主要各個家族多多少少的生意上,都和鮮卑、烏桓有所往來,一旦開戰,他們的利益會受到損害。最後刺史也好,太守也好,都會遇到這種地方上的豪強把持權力的問題,他們是外來戶,對當地的情況不熟悉,自然由這些地方豪強說了算。
所以這也是劉和說,自己提出的新稅制,為什麼要在被受到過入侵的郡縣先實施,因為這些郡縣不存在豪強地主是阻力的問題。就算日後那些豪強回來了,劉和已經收服民心,要是那些豪強不識趣,劉和不介意殺人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