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婕的長髮也在歲月的摧殘下褪去,化為風中的塵埃。那顱骨下的眼眶,曾經明亮炯炯,如今只是空洞無神。百年的滄桑歲月已經剝奪了她所有的容顏與生命力,留下的只是一具無情的骨架,彷彿在默默訴說著生命的脆弱和短暫。
張正凱深切感受到生命的脆弱與無常,大師所說的“求不得”和“愛別離”在這一刻更加深刻地刻在了他的心頭。他默默地祈願,希望沈婕能夠在今生珍惜時光,不留遺憾,因為百年以後,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只餘一把毫無生氣的枯骨。
……
可是就算化為枯骨,她也還是很可愛啊。
草,我真是沒救了,張正凱想。
要破除“我執”……
一位短頭髮的矮個子少女從弄堂的交叉口施施然走過,張正凱整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待得看清楚那女孩的容顏,他又半是失望半是鬆了口氣地,縮回了遮陽棚的下面。
想想當初第一面(在感覺上)不是很遙遠,好像就在昨天。
張正凱回憶起那場舞會,那是在一個……華燈初上的晚上。
嗯,算是一個上流社會的舞會。
也算是他們兩個第一次的邂逅,算是邂逅嗎?初遇,隨便吧。
當時自己就坐在舞會的角落裡,喝著一杯82年的雪碧,看她一個人在舞池中央跳舞。
看她閉著眼睛,像個孤獨的音符。
在張正凱的想象中,他在空曠的街頭,數她凌亂的腳步……
一群男女頑童大笑著,吵鬧著從張正凱的面前跑過,打斷了他的幻想時間。
真是討厭啊。
其中的一名小女孩向他投來警惕而又奇怪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壞人。
哥哥我呀,可不是壞人唷,張正凱想。
他向小女孩擠出一個溫暖的笑容,那廝卻直接扭頭跑了。
切,真是的。
總之啊,咱就是說,那種第一次喜歡上某個人的感覺,那種青澀懵懂的悸動,即使是現在回憶起來,都能感同身受,彷彿就在眼前,能感覺到那股融融的暖意,令人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來。
而回想到自己,或者說,她,現在的處境,張正凱的嘴角又不禁耷拉了下來。
悲傷,逆流成河。
一位戴眼鏡的瘦削老先生騎著破舊的腳踏車從張正凱的面前駛過,車輪壓到了翹起來的石板,發出聲響。
張正凱怎麼也想不通,理解不了沈婕的選擇。
論長相,自己比那個肖堯漂亮得多,論身材……自己還有很大的潛力啊,論家境,更沒什麼好多說的了,論才學和幽默感,自己也是遙遙領先。
概而言之,咱就是說,除了身高長一點,年齡老一點,他肖堯就沒有任何比得過自己的地方了。
他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夠讓小沈婕這麼死心塌地,還不只是談個戀愛玩玩,而是為了他情願跟自己的老爸翻臉,離家出走,住在他的家裡。
眼睛瞎掉了!腦子進了西湖的水!
為什麼是西湖?算了,這不重要。
想到這裡,張正凱又不禁心生出對自己的父親和沈鴻生,尤其是沈鴻生的埋怨來。
沈鴻生居然就這麼放棄了,這是張正凱沒有想到的。
不是放棄了這樁親事,而是放棄了……他的女兒?
明明知道女兒在哪也不派人去找。
還說什麼“天要下雨,女兒要嫁人,隨她去吧”?
朋友幫幫忙,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其實最開始得知沈婕隱姓埋名去了那個東啟夏令營的時候,張正凱就當即立斷準備過去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