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令肖堯頗為受用,而且他覺得也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
“問題二,”肖堯說:“他為什麼要把你撕成兩半?”
“我也不知道——實際上,不是兩半,”沈婕糾正他道:“我能感覺到,那個小女孩和你碰到的藍裙姑娘,只是兩塊我的最大的碎片而已。”
在屠宰場最深處的那個房間,“屠夫”所在的那個房間,小公主和藍裙姑娘完成了合體,形成了一個較為——基本完整的靈魂。
“我擔心的是那些碎片,”肖堯告訴沈婕:“那些可能是散失了的碎片,會對你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和影響。”
“我還是不知道,”一問三不知姑娘回答道:“但是……”
“但是什麼?”
“我現在感覺還好,沒什麼異樣。”沈婕告訴肖堯。
儘管沈婕是這樣說的,但肖堯的心底還是不放心,他的內心始終還是介懷著這件事情。
進而,生出對張正凱同學的怨恨來。
從前張正凱對自己的老婆糾纏不休,自己倒不怎麼恨他,反而有點同情他,覺得多少對不起他,現在他太平了,自己反倒心生芥蒂了。
打個比方說,你不小心——我們就當成是不小心,開車把我老婆給撞了,雖然她沒有任何外傷,去醫院檢查也只是輕微腦震盪,但我總歸擔心會不會有什麼查不出來的內傷or後遺症,內心因此而惴惴不安。
而你所作的,到目前為止,就是跟我們說了一聲“對不起”,僅此而已。
“所以說,”肖堯問沈婕:“同時是兩個人甚至是更多人的感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
10月22日,星期五,也是這一年的重陽節。
肖堯坐在自己房間的硬沙發上,沈婕頭枕在肖堯的膝蓋上,正面平躺在沙發上,腿翹得老高,跟肖堯描述著自己同時身為“兩個人”甚至更多的人時,是一種什麼樣的主觀感受。
房間中很安靜,只聽得到鬱璐穎的水筆筆尖在習題冊上劃過的輕微聲響。
天已經有點冷了,鬱璐穎和沈婕都換上了好看的秋裝,這讓肖堯覺得賞心悅目。
夏裝太單薄而冬裝過於臃腫,春秋季的少女服裝是肖堯最喜愛的——可惜魔都這個城市幾乎沒有春秋,不是酷夏便是嚴冬,中間的過渡期往往只有短暫的十幾天罷了。
少年一邊隨手輕撫著沈婕有一點點厚的白襪子,一邊眯著眼睛聽她講話。
“聽起來,”肖堯開口點評道:“你同時身為六歲小女孩,還有那個藍裙子沈婕的時候,有點像打遊戲的時候雙開兩個視窗,同時登入兩個賬號。”
“有一點類似,但是又不完全一樣——完全不一樣,”沈婕皺著眉頭想了想,告訴肖堯說:“更像是兩個畫面疊加在一起,同時還能操作自如,腦子也會同時響應,不會因為分散注意力而變慢。”
“不太好想象。”肖堯歪著腦袋想了想說。
“我自己都覺得不太好想象,”沈婕猛地一個轉身側臥,小鼻子在肖堯的肚臍位置附近蹭了蹭——當然,是隔著衣服的。鬱璐穎面露不快,輕輕揉了揉她自己的小腹:“夢醒已經快要一個星期了,現在再回想起那個時候所經歷的……所經歷過的所見所聞,那些畫面,那時候的各式各樣感覺,全都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嘛,就是這樣的。”肖堯隨手試圖尋找沈婕後背凸出來的那根帶子,卻因為秋裝太厚而沒能找到:“畢竟說到底,那也只是一場夢而已。”
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有意無意地看了鬱璐穎一眼。
“是啊,就好像在夢裡的時候,我們有的時候會一本正經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都不覺得奇怪,”沈婕道:“有時候明明碰到很奇怪的事情,也會覺得很正常一樣,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其實醒過來一想,全都是疑點,一眼就知道不正常。我在夢裡感覺到有兩個,甚至是有好多個我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當時就覺得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怎麼去同時控制那麼多個身體也是本能的,自然而然的,就那麼……”
在這一個星期的休息時間裡,肖堯和沈婕聊了許多話,包括但並不限於諸如此類探討“你同時是好多個你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的形而上話題。
但是有兩個話題,是他們始終心照不宣,避而不談,誰都沒有去碰的。
第一個話題是有關鬱璐穎與兩小隻“同床異夢”的這件事。
肖堯和沈婕當然都記得,在這場夢境中,“鬱璐穎”是怎麼背叛了他們的這件事。
雖然並沒有完全背叛。
既然鬱璐穎宣佈她對此事一無所知,她姑且說之,肖沈二人也就姑且信之,誰都沒有當面提出過任何質疑。
畢竟,難得糊塗嘛,對吧?
但是在內心的最深處。
肖堯知道他不信。
肖堯還知道沈婕也不信。
肖堯亦知道,沈婕也知道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