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婕在羅芸軒的親自攙扶下,有些一瘸一拐地走下樓梯,來到餐廳。
沈鴻生圍著一條吃飯圍巾,高居首位。羅芸軒攙著沈婕坐在他的右手邊,然後她自己坐到了沈婕對面。在羅芸軒的左手邊落座的,是戴金邊眼鏡的約翰斯。這麼長的桌子,這麼多的菜,也就只有這四人在享用而已。
兩位侍者一左一右地站在長桌旁。他們身穿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領帶,衣服剪裁合身,襯衫上的扣子和領帶打結都整整齊齊,亮光鞋面反射著燈光,手裡拿著銀質的盤子和餐具,隨時準備提供服務。
他們的存在非常低調,好像已經隱入了整個環境中,動作非常流暢和熟練,表情嚴肅專注,不時地掃視著桌上的這四人,隨時捕捉他們的需要。
隨著沈鴻生拿起手邊的餐具,幾個人的用餐在沉默中開始。沈婕委屈巴巴地低著頭,用眼角偷瞄父親的臉色,而沈鴻生則假裝沒有注意到。
總是自信、從容、優雅,氣場強大的沈大小姐,露出只有在沈鴻生面前,才會表現出來的,如同小羔羊的一面。
沈鴻生終於開口了:“出去的這些日子,有沒有想念家裡的飯菜啊?”
沈婕擠出了一個笑容:“我帶錢了嘛,喜歡吃的都可以買,魔都好吃的東西還是很多的。”
羅芸軒開口道:“吃飯這個事情,口味只是一方面,這年代了,人也不缺營養,關鍵是要乾淨衛生,畢竟病從口入呢。”
沈婕只得連連點頭:“對,對。”
沈鴻生接話道:“這人那,有點吃苦受罪的能力是好事。我們家也不是什麼王公貴族皇親國戚,養不起豌豆公主。”
沈婕皺眉低聲反駁:“我才不是豌豆公主。青年旅社已經不錯了,憑我,睡橋洞都不帶怕的。”
她想起了那個進出“眾人的殿堂”的破舊橋洞。
羅芸軒笑道:“對啊,對啊,我們家小婕才不是豌豆公主,小婕能一個人在青年旅社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過這麼多日子,已經稱得上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了呢。”
“由奢入儉難,”沈鴻生給沈婕的盤子裡夾了一大塊烤肉:“想當年,咱們家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小門小戶,談不上什麼生活條件,可73年我在嶺南的時候,一進老鄉給安排的屋子,也是皺眉頭的。”
沈婕聽沈鴻生開始講述他那上山下鄉插隊落戶的經歷,心裡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女孩子的腦子裡魂遊天外,表面上卻是一副聽得十分專注和感興趣的模樣。
“行了,”沈鴻生嘆了一口氣,停止了憶苦思甜大會:“你要真跟你羅阿姨說的那樣,是一顆銅豌豆也就好了,就怕你不但是個公主,還是個美人魚公主,最後只剩下泡沫。”
“老沈你別亂說,”羅芸軒嗔怪了沈鴻生一句,然後笑著說道:“小婕怎麼會看上那種忘恩負義的男人呢,是王子也不行啊。你說是吧?”
“那當然了,”沈婕連忙接話:“你見過的那個肖堯,就是我那天拉個生臉壯丁想氣氣張正凱的,我們沒什麼特別的關係。”
對不起啦,狗子,權宜之計,權宜之計。沈婕在心裡暗暗地給肖堯道歉。
“你跟誰學的這一套旁門左道?!”沈鴻生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沈婕一縮脖子,羅芸軒也閉緊了嘴巴。
“我知道錯了,”沈婕囁嚅道:“但是張正凱……”
沈鴻生緩和了顏色說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歡正凱那孩子,他比你小,而且格外的不成熟。我在給你發的訊息裡說,這件事情可以商量——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把你騙回來才這麼說,我沒反悔。”
“好。”沈婕聽到這話,又真心地高興起來。
“但無論你跟正凱在未來如何選擇,人家孩子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不管你跟誰訂婚也好,玩歸玩,底線還是要有的,我反反覆覆跟你強調的底限。在外面的時候你要記住,自己代表的是咱們沈家,是咱們沈家的臉面。你要是再玩這種不告而別離家出走,或者搞出什麼讓人看咱們笑話的破事,我會對你,非常,非常的失望。”
沈婕大概能明白這個“非常,非常失望”的分量,再次點頭道:“爸,我知道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鴻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往高高的椅背上一靠,看了看羅芸軒。
羅芸軒心領神會:“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最近沒少耽誤時間,約翰斯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四位家庭教師,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你好好把落下的課業補一補,就不要到處去跑了。”
“知道了。”沈婕垂頭喪氣。
“AP沒考過,我和你爸爸沒說過你什麼吧?”羅芸軒語氣平靜地說道:“ACT再考不過,再多讀一年,你這不是讓別人看咱們沈家的笑話嗎?”
“不是,等一下,”沈婕剛緩過味兒來:“什麼叫一個月沒事情就不要外出了?這是要軟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