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父親的書房出來後,龐舊山就開始安排明天的事宜,直到凌晨才稍微休憩了一會,還未睡多久便醒來去瓜柳衚衕叫了寧獨跟胡然。
原本龐舊山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參加青藤園的考試,可後來碰到了寧獨,匆忙之間,他也是直到今天凌晨才安排好一切,所以就只能在早晨說了。
龐舊山帶著寧獨與胡然穿街走巷,邊走邊說他的計劃。
“寧哥,去年青藤園只考了半天,前年考了兩天,今年不曉得考多久。寧哥你不要多想,只按照規矩考就是。”
“寧哥,這是你的竹鑑。上面的資訊是跟我同一考場的考生,跟你外貌體態差不多。你先拿這個人的竹鑑,等進入考場後,我們再對換過來。萬一有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推。”
只用了兩天的時間,龐舊山就在不耽誤煊赫門日常事務中安排好了這一切,其心思縝密程度與統籌兼顧能力可見一斑。
寧獨看了一眼手中的竹鑑,問道:“看來每年作弊的人不在少數。”
“只要是有利益的事情,就有人去做。不過替考這種事情,還是難上加難。能考過者自然不會去替考,考入四大學府的好處可是比任何東西都管用;那些已考過者,也都是小有名氣的了,進了考場就會被認出來。也唯獨上天眷顧我,讓我碰到你。”龐舊山笑著說道。
“哇,好多人啊!”看著遠方的胡然不由發出了驚歎。
貫穿整個朝明坊的是不求街,去往四大學府的大部分道路都需要從這裡經過。天剛剛明,這條街就已經擠滿了人,形形色色人擠成一塊年糕,其中也猶有書生在捧著一本書用最後的時間抱抱佛腳。
鐵羽軍早就進行了維護,凜凜甲冑,瑟瑟殺氣,仍壓不住鼎沸人聲。
三十萬人的浩蕩聲勢,足夠讓任何軍隊失去顏色。
連續一個月來上漲的物價,在今日又飆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就算是街道口的大茶鋪,一碗粗葉茶也賣到了三貫錢,最不起眼的小商販也能日進斗金。
寧獨瞧了一眼這樣的聲勢,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四大學府。好在龐舊山早就將這一系列的事情都辦妥,要不然他今天都未必能夠擠出一條街去。
在沸沸揚揚中,寧獨他們三人擠到了門口。寧獨回身說道:“胡然,回去吧,附近的酒樓茶館都太貴了。”
胡然想了一下,問道:“少爺,你回來想吃什麼?”
“喝白粥吧。”
寧獨只回了一句,便被人群擠開。胡然只一眨眼就瞧不見自家少爺,又墊腳望許久,還是尋不見對方的身影,只得失望地轉身回去了。
咚!咚!咚!
三聲巨大的銅鑼聲將人聲壓了下去,青藤園那扇小門緩緩開啟,從裡面走出了幾人。青藤園共有十二扇門,不是在窄衚衕裡,就是藏在青藤裡,沒事先了解過,還真不知道從哪裡進。
“考生排隊,其餘人退出去。”俊朗的白冠青年高聲說著,一排鐵羽軍就不知從何處突然冒了出來,拉起一條橫線,將人群推了出去,也將考生捋成了一條線。
在充斥著人聲的大半個時辰中,寧獨跟龐舊山終於進入了考場。又透過了兩道檢查後,他們倆才進入了考場,兩人趁著交錯的空隙,換了手中的竹鑑,算是換了身份。
銅鐘響起。
窗外的雜音都被掃了個乾淨,考場內的人也都正襟危坐起來。
總共有萬人報考青藤園,百個考場,裡面皆是三十歲以下的。不知為何,四大學府預設性地形成了一個規矩,三十歲以上的一律不會錄取。如此年輕的一批人,都是層層選拔出來的翹楚。如今這些人端坐,頗有些大明王朝將來朝堂的味道。
一位面白俊郎的青年與六位青黑裝的老書童走到了臺前,掃了一眼百人,說道:“青藤園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便是作弊,凡是有作弊嫌疑的,一律取消資格,並且十年內不可再考。注意,只要我認定你有作弊嫌疑,不管你有沒有作弊,都是如此。青藤園,不接受任何異議。”
其實這句話還是頗耐人尋味的,假定說“他沒有認定你作弊”,那麼就算你作弊了也會被認為沒有作弊,所以最主要的問題不是你有沒有作弊,而是他認不認為你作弊了,恐怕龐舊山在此人身上也做了些功夫。
來不及去細究這裡的每件事情,人們只能當個沒有思想的順從者。不管是風塵僕僕剛趕到的窮書生,還是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公子爺,此時都鴉雀無聲。
準備三年甚至是十年的考試,開始的過程快的像是走馬燈,沒有允許人們進入從容不迫的狀態,便正式開始。
鐘鳴三聲。
“髮捲!”
百套試題立刻由四位監考官分發到了每個考生的手中,然而這份考卷上一字未寫,只是一張白紙。
青年監考官看著茫然的眾人,說道:“本園第一題——琴。稍後你們將聽到一段琴聲,你們要做的便是寫下琴聲。”
錚!
沒有緩衝的時間,監考官的話音剛落,遠處的小樓就傳來了琴聲。雖相隔甚遠,但每個人都身臨其境。
初時錚錚如風吹桐葉,繼而窸窸過巷,百轉千回,流轉於天都,終在北城的等雪湖一散。聲忽歇,漸有雨落,叩瓦、擁葉、吻花,漸盛,漸盛,漸盛,忽急,敲瓦、砸葉、葬花,若萬軍奔騰殺敵酋,天沉雨漫,卷殘血,聲愈高,密如風,驟斷!漸漸又如明月西落,高樓望城。
琴聲不長,只一刻的時間。剛停下,便立刻有人動筆開寫。
寧獨想了想,也動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