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薛戎,李茂藉故離京往西北去了一趟,他視豐州為後院,為了後院安定,有必要做一些預防措施。這中間,長安城裡發生了兩件並不起眼的是,一件是華陰縣尉薛放奉召進京出任考功主事,另一件是中書省主書蘇景外放忻州司馬。
兩件事都不大,卻都與李茂有關,薛放是薛戎的胞弟,蘇景是李茂的妻兄,這兩個人的遷轉究竟是循例而行,還是另有深意,暫時還不得而知,但絕非無端生事。
李茂令有司嚴密關注二人的動向。
某日天空飄起小雪,芩娘燉了一點鹿肉邀李茂回家喝湯,李茂便裝簡從騎著馬抄近路回城,遠遠的看見街角處坐了幾個人,都穿著灰突突的麻布破襖子,一個個縮著脖子攏著手,正聽一個瘦長漢子在交代什麼。
那個瘦長漢子,李茂瞧著有些臉熟,李茂望了他一眼,他也盯著李茂。
李茂正凝眉思索在哪見過此人,那漢突然激動起來,大叫一聲:“喂,你還想跑!”一個箭步竄過來,就要抓扯李茂。
翼護在李茂身邊的胡川,二話不說一馬鞭抽了過去,啪地一聲脆響,那漢額頭上顯出一道血痕。胡川拔出佩刀,指著那漢喝道:“給我蹲下。”
蹲在牆角的一溜排流浪漢頓時炸了窩,轟地一聲圍了過來。
捱打的瘦長漢子見自己人多,膽氣稍壯,一手捂著頭,一手指著李茂,哭叫道:“就是他,就是這個負心漢,就是他搞大了我妹妹的肚子,都來看,來看負心漢嘍。”
這漢子無端攔路大叫,頓時惹起一大票人的注意,李茂這天身著便裝,身邊隨從又少,人們並不識得他就是官,見有熱鬧可看,遂一起圍攏過來。
胡川還刀歸鞘,默默地端起了弓弩。
“把他帶回去。”
趁人群尚未合攏,李茂縱馬衝了出去。
秦墨一聲呼哨,探臂抓過攔馬的漢子,把人往馬背上一橫,雙膝一夾馬腹,帶著人也衝出了人群。
進了孤山侯府,秦墨將人丟在青磚地板上,摔的那漢哼哼唧唧,半晌起不來身,眼見四周都是李茂的人,也知道怕了,喏喏的不敢吭聲。
胡川手提馬鞭向前,厲聲喝道:“膽敢攔三品將軍的馬,你可知這是死罪?”
那漢臉色慘白,慌忙叫道:“那將軍搞大我妹的肚子就沒罪嗎?”
秦墨望了李茂一眼,笑嘻嘻蹲在那漢面前,問道:“你口口聲聲說,將軍搞大你妹的肚子,你妹是誰,你又是誰,你要是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我叫將軍認下你這門親事。你若是說不出,我就送你去京兆府坐牢。你可聽明白了?”
那漢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陣,低頭默思片刻,瞪了李茂一眼,怯怯地問道:“你能做的了他的主?”
秦墨點點頭道:“此地是天子腳下,是大唐最講理的地方,你但說無妨。”
那漢一咬牙,道:“好,那我就說了,你問問他兩年前是不是在鄆州城外齊家村,是不是睡了一個叫齊心的十六歲姑娘。”
秦墨眼睛一亮,回身卻見李茂面色凝重,眸中隱隱透著悔恨,心裡一驚已知此事不假。卻故意說道:“不會吧,這幾年我們形影不離,哦,不對,兩年前的確有段時日……嗨,你真幹了這傷天害理的事?”
李茂低頭不應。
那漢得了意,爬起來說:“你問問他是不是把人肚子搞大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一走了之,再沒有回來過?”
秦墨望了眼李茂,卻一把摟過瘦長漢子,低聲問:“你是什麼人?”
那漢囁嚅道:“我,我是他大舅哥,我姓齊名浩,字三水。”
秦墨再望一眼李茂,再面對齊浩時,已是滿臉笑容,他親親熱熱扶起齊浩,為他拍去身上的灰土,哈哈笑道:“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那個姓胡的,你還愣著作甚,快過來給大舅哥陪個不是,道個歉,哎呀,大舅哥啊,這胡川呢,人可是個好人,就是性子莽撞了些。”又向胡川道:“你都什麼眼神,自家人都不認識,險些害的大舅哥破了相,多英俊的一張臉,被打壞了多可惜呀。”
又悄聲對齊浩道:“你不知道,他本是天子的隨鑾將,天子賜他一張弓,任誰敢攔茂將軍的道,儘可一箭射死。有了這張弓,這傢伙從此就得了意,任誰都不放在眼裡了。我也只能替你罵他兩句出口氣,弄急了,他一箭射過來,死了白死。”
齊浩聞聽,嚇了一大跳,他雖生在鄉村,卻愛在城裡混,也算見聞廣博,城裡勢力大的人多,當街弄死個把人,真不算回事,至少鄆州城是這樣。
他摸了摸額頭上的血痕,心裡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將來我認下了這門親,看我不弄死你。
在秦墨的再三示意下,胡川態度才稍稍有些軟化,賠了兩句軟話,擠出一臉的皮笑肉不笑,忙著和秦墨招待未來的侯爵府大舅哥了。
幾杯酒下肚,齊浩身體暖了,心活了,看這架勢認下這門親是鐵板釘釘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