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池在房中換上夜行衣,他無聲地笑了一下,謹慎的他還想看看鏡子,可是突然發現,這個房中並無鏡子。
是主人的疏忽嗎?不像——房中用品明明一應俱全。
抬眼看向自己帶來的小型沙漏,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便不再細想。
比子時提早一個時辰出去是為了查探更多的情況。
他足下一點,從窗子飛身出去,剛好帶來一陣風,將燭火熄滅。
火已滅,只餘一縷青煙,幽幽升起,漸漸沒入黑暗。
白秋池步履輕盈,一會兒便到了蓮池附近。他再一閃身,便站在了房頂上,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靜靜等待。
蓮池平靜無波,雨打無痕。
園林都需立主景和配景。主景的鮮明突出是園林整體效果成功的關鍵,配景為主景起烘雲托月的作用。
蓮池旁無假山、草木的烘托,卻又一種說不出的美。
詭異的美,實在令人心驚。
月光彷彿偏愛這池美麗的紅蓮,只在這裡又投下淺淺華光,就像漆黑的劇場,只在臺中一束追光。
幕簾緩緩拉開,一場驚心動魄的戲就要上演了。
突然,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向蓮池奔來。
藉著清幽的月光,白秋池看清了她的臉。
是胡老夫人!
這老夫在深夜孤身到此做什麼?
她未施粉黛,青灰的臉上,有未擦的淚痕,憔悴無光。她一身白衣,飄飄隨風,蒼白如紙。她空洞無神的雙眼緊盯著池中紅蓮,步履蹣跚,搖晃卻堅定地一步步走近蓮池。她顫抖著伸出手,去撫那朵紅蓮,口中喃喃:“黑雲,黑雲,老身來了……你託夢喚我……你不是喜愛這蓮……開得多豔……老身……”聲音戛然而止,傳來的,又是那嘆息聲。
“啊——”
驚覺情況不對,白秋池立刻飛身過去。
可是在他未反應之前的一秒,紅蓮蓮心一閃,老夫人的身形便以不正常的角度傾斜,緊緊被蓮吸著,動彈不得。
卻有一人比他先一步閃到老夫人身旁。
青灰色的高大身軀擋住了老夫人。
是誰?
他慢慢放下老夫人,回頭狠盯著白秋池,眼裡寫滿了冷漠的敵意。
是胡彥施!
白一驚,連忙道:“是貧道。”
“有勞。”胡彥施的臉又恢復了平靜的冷漠,一擺手,轉身便走,彷彿地上躺著的生死未卜的人不是他的祖母。他走得極快,像一陣風掠過,彷彿他未曾來過。
這家人……沒有半點表面看起來的其樂融融。
白秋池忙奔去看老夫人。
與黑雲一樣的死狀。
老夫人皮軟榻在骨外,但也掩不住驚慌突起的雙目,五官扭曲,面目猙獰,十分恐怖。白天還是有血有肉的貴婦人,晚上卻在蓮池邊丟了性命,僅剩一副被粗糙面板包裹的骨架。
這並非白秋池第一次見到死人,但確實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悲慘的狀況,遠甚於顛沛流離的災民,甚至比戰場上的血肉橫飛還要可怕。
因為,這不是人能幹出來的……
白秋池胃裡一陣抽搐,他慢慢站起來,一回頭,才發現胡老爺陰森森地站在他身後,面無表情。他的手背在後面,似乎拿著什麼。
此時,正是子時。
月光被雲遮住,空氣中充滿肅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