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問道:“卻是為何?”
“你又不是不知,便在三日前,孛羅帖木兒突然南下。遣了其將保保、殷興祖、高脫因等向我冀寧而來。”
“孛羅承其父之餘威,雖居大同,號稱雄軍十萬、京師悍蔽,但是以孩兒看來,他不過藉父之名,難稱英豪,至多是個守戶之犬罷了。莫說他只是遣了保保幾將前來,即便是他親自引軍前來犯我,又有何懼?”
“孛羅之軍,固不足懼。為父所憂者,朝廷也。”
“朝廷?”察罕此話一出,王保保默然無言。察罕緩緩地從座椅上站起,在室內走了幾步,來到窗前,微微地將窗戶開啟了一點縫隙,朝外望了一眼,夜色沉靜,唯聞竹聲。他說道:“自去年五六月份以來,孛羅帖木兒多次興兵,犯我境,欲取我冀寧。六月,其部將方脫脫擅入我境,與我軍廝殺,雙方皆傷亡甚多。八月,孛羅又親自調兵,自石嶺關抵冀寧,圍我城池三日。若非為父及時遣嚴奉先引兵與戰。怕冀寧已然不保。
“也因為此驚動了朝廷,乃至皇上連下兩道聖旨。
“六月的聖旨,詔令方脫脫守禦嵐、興、保德州等處。並令今後我與孛羅兩軍的部將,毋得互相越境,侵犯所守信地,因而仇殺。而八月的聖旨,又命孛羅守石嶺關以北,命為父守石嶺關以南。傳聖旨之人,是參知政事也先不花。也先不花來到,先宣讀聖旨,後又在私下裡,說孛羅與我兩軍仇殺,雖是孛羅的不對,但是卻勸為父以大局為重,與孛羅講和。保保,當時你也在場,當知內情。你來說,為父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父親大人當時回答說道:‘想紅賊未靖,反而我軍與孛羅自相仇殺,親者痛,仇者快。確實很不對。但是也正如也先不花大人所說,凡所我軍歷次與孛羅軍的交鋒,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孛羅帖木兒先挑起來的。只要孛羅帖木兒能夠做到謹遵聖旨,不來犯我,我軍絕不會妄自開釁。’”
“不錯!皇上的聖旨不可謂不辭嚴,為父從大局著想、因而願意與孛羅求和之心,亦不可謂不誠。但是,便在去年十月,為父應皇命,下山東,鉦鼓而行,先潰田豐,得高唐、濟寧諸路;繼而再挫小鄧,重重包圍益都。眼見我軍即將功成。卻又是為何不得不匆匆撤軍,致使功敗垂成?”
王保保咬牙切齒,說道:“只因孛羅毀約,提前撤回大同,覬覦我冀寧諸路。故此,父親大人不得不匆匆撤軍,致使前功盡棄。”
“正是!想那孛羅,接連犯我,窺伺我冀寧之心不死,而竟置聖旨於罔聞。皇上去年六月、八月,連帶十月為父與孛羅出軍時,三次聖旨,他三次毀約。有此人在為父的側翼,便如一狼!如今濟南雖失,但是,如此情形下,為父又怎能放心大膽、毫無憂慮地再起兵去與小鄧交戰呢?”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
察罕轉過身,雙目睜圓,面頰上的白毫豎立,重重地在案几上拍了一下,斬釘截鐵,說道:“小鄧,癬疥之疾。孛羅,心腹大患!”
王保*神陡漲,問道:“父親大人是想要?”
察罕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手,說道:“孛羅與為父到底同殿稱臣,不可相煎太急。且前有聖旨,若是貿然興兵,名不正言不順,徒然落得個世人罵名。你剛才去帶那高唐州的信使來時,李先生給為父出了一策。”
“是何計策?”
“先,去年七月,皇上有旨,詔孛羅帖木兒總領達達、漢兒軍馬,為總兵官,仍便宜行事。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是。”
“從這件事情中,你看出了甚麼?”
“如今大元的江山,全依靠父親大人的支撐。孛羅一個孺子小兒,卻只是因為其出身蒙古帶功世家,官職反高居在父親大人之上。天下有識之士,無不嘆息。朝廷只重根腳,任人不明,不用賢士。必失百姓民望。”
察罕自從起兵以來,先取陝西,再定河南,前不久,又大破田豐,佔有山東半壁。戰功赫赫,天下聞名。別說較之孛羅帖木兒,就是與孛羅帖木兒之父答失八都魯相比,也確實是不知強出多少。只是卻因為出身的原因,先是居答失八都魯之下,繼而答失八都魯病亡,又再屈居孛羅帖木兒之下。王保保心有不滿,藉機發發牢騷,卻也是最正常不過。
察罕心中想道:“猜忌功臣,歷代皆是。這卻也是朝廷的一片平衡之意,所謂帝王心術。”王保保對此很不滿,他卻是看得明白,絲毫不以為意,又想道,“只要我手中有兵,佔有地盤,朝廷即便再有猜忌之意,又有何用?”渾沒把這當時回事兒,笑了一笑,說道:“朝廷用人,自有制度。保保,你卻也不必因此而生氣。不過,你對朝廷‘只重根腳’的分析,倒是說的不錯。為父且再來問你,當此之時,我軍該如何破局?”
“如何破局?”
“然也。既不能妄動干戈,又是在朝廷偏向孛羅的形勢之下,我軍該如何應對?你有何想法?可有計策?”
王保保低頭尋思,多時,說道:“為政之道,孩兒不懂。但是久從父親出征,對兵法一道,卻是稍有心得。當此之時,是敵佔天時,若想破局,唯有一策,便把他的天時搶過來。此是為‘釜底抽薪、反客為主’之計。”
“如何把敵人的天時搶過來?怎麼釜底抽薪?又如何反客為主?”
“是啦。父親之意,孩兒明矣。李先生之計,孩兒也已經猜到。”
“噢?說來聽聽。”
“如今朝中,天子厭政。孩兒早就聽聞,奇後有促天子禪讓、以立皇太子為帝的念頭。樸不花、搠思監皆是為其黨羽。沆瀣一氣、權傾朝野。父親大人之意,李先生之計,莫非就是想從奇後、皇太子處落手麼?”
察罕放聲大笑,又問李惟馨兩人,說道:“我家保保如何?”孫翥笑道:“真公家千里駒也。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察罕對王保保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李先生之計,正是為此!”又淳淳教導,接著王保保的話,做了一番更深入地分析,說道,“當今天子登基,已有二十餘年。先後經燕帖木兒、伯顏、脫脫,諸位權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