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
宋政權頭一個異姓王,小明王親自冊封,鄧舍的大名,宋濂其實早已久仰,如雷貫耳。朱元璋對鄧舍也一向是非常的關注,尤其近幾個月,只要與鄧舍有關的,與海東有關的,不管大事、小事,事無鉅細,但凡有點傳聞,他必然都會千方百計地遣人搜尋、瞭解。
“這燕王,還真是個異數。崛起之快,世所罕見。掩有遼東、高麗,今又得益都。先生,以你之見,這條訊息一旦散播開去,會對天下紛爭之局勢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宋濂之長不在謀略。朱元璋曾問過陶安,劉基、宋濂等四人比之陶安如何?陶安回答道:“臣謀略不如基,學問不如濂,治民之才不如溢、琛。”宋濂的長處在學問之道。不過,儘管如此,朱元璋的問題太過簡單,宋濂還是可以看出來的,他道:“南北格局,將因之改變。”
“怎麼改變?”
“燕王處心積慮,謀奪益都,無它,為繞開遼西、河北,得入中原之途而已。遼西乃大都門戶,河北有孛羅軍,此兩地皆虎穴,輕易不可動之。取道益都,誠為上策。然,益都一入海東,則晉冀元軍定然會因此不安,臣以為,晉冀與山東之戰,已經迫在眉睫了。”
“先生之見,正與俺同。”
朱元璋生的方面大臉,立眉細目,談及軍事,適才的文雅作態不翼而飛,雖戴軟巾,穿便服,語調中不自覺中帶了金鐵之音。他召侍衛,吩咐展開地圖,俯視江山,指點縱橫,道:“察罕早欲圖山東。
“只是一來因他才攻下汴梁,軍力需要時間恢復,糧秣需要時間籌備;二來他的腹心陝西、晉冀等地,有孛羅虎視在側,不先把其內部的矛盾化解掉,無能輕動。且,海東未入山東前,王士誠、田豐不和,彼此多有攻伐,暫可不以為慮。故此,他方才遲遲未動。
“如今,燕王入據益都。與田豐共分王士誠舊地。山東內部之不和,頓得以改觀。
“田豐自號花馬王,為人遠圖,有謀略,銳氣進取,多年來,雖面對察罕與孛羅、此兩員韃子之重將,卻毫無懼意,幾乎無月不戰,無日不鬥。此其深知山東之地,守則覆滅,戰則可強也。燕王,永平起兵,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擁有了遼東與海東,細數其過往,何止無月不戰!據俺海東諜報,他起家時的八百老卒,今日所存者只有十三。可見其好戰的程度,較之田豐,更有甚焉。
“又,何必聚密報言稱,燕王與田豐分士誠舊地,依據約定,益都西歸海東,益都東歸田豐。而,燕王搶佔濟南、太難,田豐恍若未見。田豐留士誠驍將王達兒並及其部精銳,燕王只當不知。這兩個人,都很能隱忍啊。當世之梟雄。
“兩雄並立,不內鬥,則定然聯手擴外。如此形勢之下,縱然察罕不情願,怕也身不由己。”他悠然轉首,遙望北方,說道,“群雄逐鹿,爭獵中原。可惜,可嘆。”
“有何可惜?主公又為何而嘆?”
“可惜俺遠在江南,不能適逢其會。察罕、孛羅,燕王、田豐,北地英雄,盡於此矣!想想就叫人熱血沸騰呀。”
聯想別人,對比自己,朱元璋只覺有千斤的力氣,一時間卻好似無用武之地。他的視線往地圖上落了一落,山東之下,便是淮泗,淮泗往下,即為金陵。金陵之左,陳友諒;金陵之右,張士誠。
他低聲喃喃,道:“邵榮,邵榮。”隨即,他又提醒自己,田豐與鄧舍能隱忍,他一樣可以。他心中想道:“時機未到,且再忍耐。”然心中那一股被察罕、鄧舍促出來的一股豪情,實在無法按捺,喝道,“刀來!”
侍衛抽出腰刀,呈上與他。
朱元璋當初從軍,是從小小的步卒做起,衝鋒陷陣,常常突殺在前。或許武藝談不上嫻熟,然而腰刀在手,百戰成鋼,自有一番凜冽逼人的殺氣。邊兒上的宋濂吃受不起,打了個寒顫,悄悄退出幾步。
朱元璋卻沒有舞刀,他橫刀在手,以手指試探鋒芒,慷慨激烈,觸景生情,賦詩一首,吟誦道:“天為帳幕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夜間不敢長伸腳,……,”拿走手指,提刀下劈,轟然一聲響,桌案斷作兩截,“恐踏山河社稷穿!”
此時的他,哪兒還有半點適才好學不倦的樣子?
“也許,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吧?”宋濂如是想道。
“傳令,著何必聚代俺,示好燕王!遣汪河往彼結援,即日啟程!”
——
1,池州之戰。朱元璋獲勝,斬首萬餘級,生擒三千,常遇春大多坑之。
常遇春有“好殺降”之名。
池州戰,獲俘三千餘,“遇春曰:‘此皆勍敵,不殺,為後患。’達不可,以狀聞。吳國公遣使諭諸將釋之,而遇春先以夜坑殺之,止存三百人,吳國公聞之不懌,命悉放還。”
2,胡大海取陳友諒佔據的信州路。
“友諒寇龍江,上命胡大海出兵搗廣信以牽制之。王愷謂大海曰:‘廣信為友諒門戶,彼傾國入寇,必以重兵為守,非大將統全軍以臨之不可。’大海從之,遂克之。”
3,胡大海。
他投朱元璋的時間也比較早,至正十四年,從虹縣來投朱元璋,當時朱元璋還在滁州。
“胡大海為將,號令嚴明。攻必克,戰必勝。體愛部曲,撫摩遺民,務盡其心。嘗自誦曰:‘我本武人,不讀書,然吾行軍惟知有三事而已:不殺人、不擄人婦女、不焚人廬舍。’
“故其軍一出,遠近之人爭趨附之。其死也,婺人莫不哀慟流涕,如喪父母。耿再成威名亞*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