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城郊外,一棟老舊的中國古式院子的大門緊閉,門口的野草剛剛被除去,周圍還散發著泥土和草本植物的混雜氣味。和外面荒涼相比,這套三進三出的院子裡倒是別有一番情調,青磚石鋪的地面打掃的乾乾淨淨;院子裡還種著些許花草,屋子裡擺放著黃花梨的傢俱;牆壁上掛著文人墨客的墨寶,悠悠之中透露著墨香。
和這個情景極不協調的是門口幾個穿著黑衣的男子,他們穿著黑色的綢緞褂子,腰裡的駁殼槍張開機頭,房頂上一個暗哨觀察著四周,黑洞洞的槍口也有恃無恐的跟著他一起觀察。
這裡是國黨黨部中央調查科的一處秘宅,裡面關押的正是黃柯的家眷——趙小婉和她的兒子虎仔,此刻他們正在客房裡休息。趙小婉抱著只有五歲的虎仔假裝睡去,透過窗戶的光亮觀察著周圍的情況,虎仔是趙小婉和黃柯孩子的小名,大名取過幾個不過黃柯都沒有同意,趙小婉看孩子虎頭虎腦的樣子,索性就叫虎仔。
兩天前,他們被這輛車在羅口鎮接走。來人領頭的是一個穿著翻領國裝的酒糟鼻男子,他笑著對趙小婉說,他們是國防部預備幹部處的,是黃司令派來接他們去火車站。
趙小婉當天的確要去火車站,並且就是預備幹部處的人去接應,不過那個酒糟鼻卻是個生面孔,便隨口問了一句怎麼沒有見過你?
酒糟鼻把禮帽取下笑呵呵的說道,幹他們這一行的不能總是拋頭露面。趙小婉知道國防部預備幹部處的性質,也就沒有多想上了車。
別克轎車設計的很舒適,趙小婉抱著小虎仔坐在後面,車子裡面散發著著一種奇怪的香水味道。她想問是什麼香水,不過卻很快就在車上睡著了。睡著一會醒來後,卻發現他們正在向一個荒郊野外去開。
趙小婉似乎明白了什麼,不過她還是有些吃驚的問道:“火車站不是往這裡開?你這個爛仔到底是誰?”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酒糟鼻扭過頭笑了笑道:“黃夫人不要介意,我們請您和幾位老朋友聚一聚。剛才用了點小手段讓你們多睡了一會,現在沒事了,我們等一會就到。對了,不要企圖逃跑,不然你的孩子就慘了。”
趙小婉撩開窗簾一看,汽車周圍是四輛挎鬥摩托車,上面坐著幾個穿著黑色綢緞褂子的男子,因為郊區人煙稀少,他們毫不避諱的把駁殼槍拎在手裡。
趙小婉倒吸一口涼氣,她把懷裡的孩子摟緊,然後冷冷地對著酒糟鼻說道:“是誰派你來的?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酒糟鼻這次連頭都沒回,只是冷冷地說道:“不該問的不要問!”
汽車開了一段時間後,七拐八拐的開到了一處荒廢的村落前。然後一行人下車步行前進,走了許久才走到一棟三進三出的院子前。
別看這個地方不顯眼,卻大有玄機,外面的院牆都是三層青磚砌成的,周圍留有射擊孔;閣樓是一個不錯的觀察哨,伙房裡儲存著大量的食物和彈藥;推開門,裡面打掃的乾乾淨淨,院子裡的兩口井常年清水不斷,旁邊的兩棵觀賞用的芭蕉樹鬱鬱蔥蔥,顯示出極強的生命力。
“黃夫人不要介意,我們這樣也是不得已為之。夫人和貴公子暫且在這裡住上幾日,沒得事的時候我找來幾個人陪著尼打麻將消遣時光,您就將就著吧。”酒糟鼻說完,頭一歪示意幾個人把趙小婉和虎仔“請”進了屋子。
在這裡待了一天之後,酒糟鼻又帶來了兩個女人,趙小婉看去兩人都大約20多歲年紀,身上穿著綢緞的旗袍,還有一個也帶著一個和自己孩子年紀相仿的女孩,看那樣子,這兩個人也是出自大戶人家,八成也是和自己一樣被人綁來的。
趙小婉想要出去看看,只見那兩個女人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看樣子剛才那幫人對她們動了粗,一個燙著捲髮的女子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在懷裡,女孩子長的很漂亮,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漂亮。
趙小婉上前詢問了幾句,他們兩個一個叫陸雙,一個叫吳冰露,原來他們兩個人陸雙是崔武將軍的夫人,吳冰露是王茂才的夫人,那個小孩子是王茂才的女
兒,今年已經3歲了。
兩人知道趙小婉是黃柯的夫人後肅然起敬,他們對黃柯和趙小婉的浪漫故事早就聽說過,見到本人之後才覺得他們兩個人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趙小婉留過洋,再加上從小跟著家裡做生意,性格上自然是大大咧咧,兩個妹妹陸雙倒是有些含蓄,不過吳冰露和王茂才很像,辦起事來也是風風火火。
三個人很快忘記了外面世界的事情,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裡了。王茂才娶媳婦趙小婉是知道的,當時他是在成都辦的喜事,黃柯還專門派人送去了厚禮;不過崔武這個冷麵將軍什麼時候完婚,她們卻都聞所未聞。
陸雙倒是很聰明,他看出了趙小婉和吳冰露的想法,她淡淡笑道:“其實我和崔武還沒有舉行婚禮。和崔武相識也屬偶然,我們是在國立中山大學校園裡相識的,當時他駐軍途徑我們學校,有一個軍官企圖調戲女學生,我們就上前理論。崔武聽到之後當眾處罰了那個軍官,那個時候我就對他崇拜極了。”
陸雙的眼睛裡露出期待的神情,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了。崔武是個單身漢,面對這樣一個水靈的女大學生能不動心嗎?
不過因為崔武常年在外征戰,兩人的婚事也就因此耽擱了。因為之前廣州是政府的政治軍事中心,因為王茂才他們也都將家眷安置在這裡,不料這下被一鍋端了。
吳冰露有些擔心的問道:“夫人,您猜想這些都是誰的手下?我這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擔心。”
對政治有些瞭解的趙小婉淡然一笑道:“妹妹不用擔心,他們這樣做最終的目的還是用我們來要挾黃柯他們,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們要麼是紅黨那邊的,要麼是武漢政府的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小婉壓低了聲音,她生怕外面的聽到後對自己不利。
此時,外面的特工們已經聽到了他們的講話,不過他們對此並不在意,酒糟鼻的任務就是在將名單上的家眷全都挾持過來,然後藏到一個讓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吃好喝的招待過後,事情過後再把人放了。
酒糟鼻想了許久,把位置就定在廣州附近鄉下,這叫“燈下黑”。
名單上共有十來人,他已經完成三個人,不過酒糟鼻心裡頭清楚,自己算是已經完成任務的大部分了,黃柯、王茂才、崔武他們的家眷都非比尋常,意義也自然不一樣,剩下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
這一次任務成功後,酒糟鼻將受到陳氏兄弟的重視,甚至還會入了汪主席的法眼,地位自然也就扶搖直上了。想到這裡,酒糟鼻翹起腿品了一口茶,笑了。
……
酒糟鼻在得意洋洋的欣賞自己的傑作的時候,不遠處他的同行並沒有閒著,不過和酒糟鼻相比,他們的日子可就不那麼好過了。
國防部預備幹部處廣州站緊鑼密鼓全面搜尋,可幾天過去了就是找不到黃柯家眷,上校站長李梓銘大為惱火,還沒有等到他發作,緊接著的事情讓李梓銘更加氣急敗壞:當天中午西方面軍大將王茂才家眷也消失了;當天下午,連崔武的準夫人都不見了,這一切都讓李梓銘幾乎崩潰了。
楊義兵幾次電話詢問催促,李梓銘在電話裡信誓旦旦的保證,找不到人提頭去南京覆命。
楊義兵回罵道:“你提頭來南京覆命,那我怎麼向興華同志、崔武和王茂才他們交待?難道也要我提頭去見嗎?”
“是!卑職辦事不利,還請義兵同志責罰。”電話這頭的李梓銘已經預感到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了。
“梓銘同志,責罰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解決問題,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濃厚的北方口音,李梓銘豈能夠聽不出來,這就是他們幕後老闆黃柯。
李梓銘有些激動了,黃柯在這個時候跟自己通話,反倒是來安慰自己,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黃柯在那頭沒有感覺到李梓銘情緒的變化,他繼續說道:“現在看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綁架勒索了,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事情是針對我和老西關派的將領,你們的局長義兵同志也是老西關的,所以家眷也要注意一下。”
“現在你們要加強對在廣州老西關係將領家眷的保護,同時嚴密注意線索。人手不夠的話,可以找到西關軍校或者是廣州衛戍司令部調集兵力,記住!務必查清楚。”
說完之後,對方結束通話了電話,李梓銘掛上電話後長出一口氣,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重擔壓在肩膀上,他知道挑的好自己一步登天,挑不好的話就落入深淵了。
一步之遙,一步之間!李梓銘軍人性格驅使他做事要果斷,他拿起桌子面前的黑色電話,搖動了一下後道:“幫我接衛戍司令部!對,這裡是國防部預備幹部處廣州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