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秀峰下桃花湖?為何要約在那種地方,曲高心中疑惑,不知王首打的什麼主意。回家牽了白馬,便朝青秀峰慢步趕去。
現在四月中,桃花開得正盛,天色雖暗淡了,但空氣中的香味卻是醒人心脾,到了桃花湖,於湖畔涼亭中見著一個王家護衛,護衛上前牽過曲高的馬,道:“郎君,公子已在船上等候多時了。”
夾岸數十步,拴著一精緻畫舫,舫內燈火通明,於深邃的湖水上甚是醒目。曲高踏上畫舫,護衛便放了繩索,任之漂流。王首正獨自小酌,見曲高到來,玉顏瞬喜,清音悅道:“數月不見,曲郎容姿不減,看來太守府的酒色,不合曲郎的胃口。”
曲高坐下,直言道:“王郎,高有一事相求。”王首接道:“不急,首亦有話想對曲郎說。”王首自酌了一杯,道:“自東市初見,已近半載,這半載,曲郎北上南陽,擊殺胡虜,易家宅,結煙屬,身邊更是有江湖客,奇女子相隨,可著實讓首刮目相看啊。”
曲高暗驚,王首竟對他的經歷知道得這麼清楚,不過隨即想到以他的勢力背景,想要了解一個人,應當是易如反掌的。抿了口酒,曲高回道:“王郎是九重天上的謫仙,這些微不足道的事,說它作甚?”
王首淡淡笑了笑,道:“曲郎身邊的那位女子,已在為曲郎經營謀劃,如今曲郎的勢力才剛剛起步,實不宜在此時多生事端。”
多生事端?王首所指的是趙徹的事?他既摸透了自己的底,趙徹之事肯定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吧,那他言下之意是不希望出手救趙徹?
“實不相瞞,曲郎的那位朋友,現是在為羯胡族石虎義孫石閔效力,生鐵也是為其所得。如今晉室微弱,胡虜強勢,首知這位朋友與曲郎出生入死,也知曲郎忠義之心,救是不救,曲郎當深思熟慮!”王首肅起臉孔,在等待曲高的回答。
“他在為羯胡效力,若再求王郎出手,勢必也會讓王氏一族擔上風險,多謝王郎相告知,高另想辦法吧。”曲高思索了一下,回說。
“王家倒不懼這點風險,首隻是讓曲郎思考清楚,若決定相救,首的辦法總比曲郎的辦法可行。只是,首欲藉此事向曲郎求得一諾。”王首的目光忽地凝聚精芒,牢牢地鎖著曲高。
“你已是天之驕子,還有何事需要求我?”曲高疑道。
小船漂著漂著,已遠離了岸,到了湖心了,八方都是深不見底的湖水,王首忽笑了笑:“或許在曲郎眼中,首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傲視天下的家族,憑藉這些,首的確能為常人所不能。不過天下大勢,瞬息萬變,曲郎一介無權無勢的寒門子弟,不照樣敢掌摑陳玄,拔劍沈奕,這些舉動,可是首從不敢做亦不能做的。”
曲高聽到這兒,只道王首是想讓他幫忙解決些不便動手的私仇,他牢記王首的贈馬之恩,又感其禮待之情,開懷道:“王郎有事儘管開口,高赴湯蹈火,定會達成。”
王首眼神忽變得森冷,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曲高嚇了一驚,只聽其重聲道:“我要曲郎與我盟誓,今後不得傷我王氏家族一人!”言詞狠厲,彷彿變了個人,他的臉很白,配上幽深的雙眼,在這昏暗的舫中,直讓曲高心中驚懼。王首用短刀劃破食指,將滲出的鮮血抹封在雙唇之間,又緩緩將短刀從茶臺上推過來,眉角勾起,神色詭魅,曲高怔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王郎,你這是何意?你待我如此,曲高豈是忘恩負義之輩。”曲高急道,見王首神色不移,只道是他不相信,非得讓自己立誓才罷,當即拾起短刀,起誓道:“我曲高今日與王首盟誓,永不傷王氏子弟,如有違背,烈火焚身,不得好死。”說畢也割了指腹,封血於唇。
王首鬆了口氣,哈哈笑道:“曲郎也有害怕的時候?”見他轉瞬玩笑,曲高面上微微不悅,王首見狀,正色道:“曲郎莫怪,首也不願如此。只是數月前葛洪葛仙師遊經襄陽曾言‘襄陽城中有一身負天命麒麟兒,將來可令乾坤變色’。首觀襄陽新秀中,唯首與君最為拔萃,料想這麒麟兒此時正在這艘畫舫之中。若首身負天命,將來必驅逐胡虜,光復晉室,亦必全力保得曲郎家族平安!”
曲高腦海中又是一頓震撼,天命麒麟兒?他身世普通,能力平平,這如何能扯到他的頭上來?倒是王首,身家顯赫,賢名遠播,年紀輕輕就在襄陽城中威望甚高,實是集了萬千光環於一身,這天命怎麼也得寄到他的身上去。況且,即便這天命閉著眼睛落到了自己頭上,他的志向與王首也是一樣的,王首逼他發下血誓,是擔心他會禍亂天下?
“王郎太過抬舉曲高了,也太不相信曲高了,曲家先祖世代守護襄陽,高亦如是。縱天命選擇了我,難不成王郎以為,高會學做冉閔,助胡欺晉?”
王首搖了搖頭,嘆道:“王與馬,共天下,世人只見王家的勢力可逼朝野,卻不聞我王氏有多少為守護這江山而葬送的英魂。如今胡奴雖盛,但只要有王氏一日,南朝尚可苟安,若乾坤變色,福禍難料矣。”
曲高望著有些失意的王首,心中複雜難明,他只道如王首這般,便可無憂無慮,卻不想他小小年紀,就要憂心家國大事,箇中滋味,又豈是旁人能懂得?閉上眼睛,曲高沉聲說道:“請君安心,不管這天命在誰,曲高都不會傷王氏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