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有什麼味道?”蕭容深不解。
“苦味。”高秉延答道。
“苦?”蕭容深又飲了一口,還是淡而無味:“明明什麼味道都沒有。”
“殿下如今的日子也是什麼味道都沒有,這還不夠苦嗎?”
蕭容深變了臉色。
回頭想想,他這一生,除了安逸平和的孩提時光,再也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可那個時候他真沒覺得苦,倒是這些日子,沒滋沒味,苦不堪言。
皇帝的權柄,他曾經愛的那般熱切。好多次夢見自己身穿黃袍,坐上皇帝的那張赤金九龍椅,殿下百官山呼萬歲,後宮美女細腰多情。
其實,對於他來說,最苦還不是矢志,而是皇帝的態度:不聞不問。就好像他不是皇帝的兒子一樣。他雖然是由高祖撫育長大的,但終究是皇帝的兒子。雖然皇帝跟他父輩的政見不同,卻也不至於對自己如此絕情。
若皇帝對所有人都是如此,蕭容深絕不會爭競吃醋。可皇帝對蕭容湛從來都是寵愛有加,蕭容湛被女人捅了一劍,皇帝親命太醫救治,還藉機給了他一個家底殷實的女人。
在蕭容湛的面前,他敗了,一敗塗地。
“高相,你說,本王跟太子相比,究竟有什麼不同?”
高秉延沉默了一會兒:“太子不會像王爺一樣矢志。”
“你說本王矢志?”蕭容深望著高秉延:“本王已經是個殘廢之人,就算真的問鼎九五大位,還有什麼價值?將來繼承皇位的,還不是兄弟子侄?”
高秉延微微一笑:“太子妃這一招棋真狠吶,不僅讓我們王爺從此遠離美女,還讓我們王爺放棄了皇位。”
蕭容深不禁苦笑一聲。他沒說什麼,也說不出什麼。
高秉延嘆了口氣,指著眼前一片寬闊的水面:“殿下請看。”
“看什麼?”蕭容深遲疑了一陣。
“看海。”
海?蕭容深詫異的望著高秉延。也能稱為海?它僅僅是一片略大的水域,甚至沒有柔美的蘆葦和清香的野花作為裝點。稀黃的泥土,枯萎的雜草,幾乎沒有生命的存在,連最蠢的漁夫也不會來這裡撒網。
“這是海嗎?”蕭容深問道。
“若是王爺失了志,在不久的將來,任憑一個芝麻大的小官都可以在您的面前指鹿為馬,他們說這是海,這便是海,王爺,沒了皇位,您還有什麼說話的權利嗎?”高秉延又倒了一杯“酒”,滿滿一杯端在手裡:“王爺,就算您沒有兒子,那又如何呢?哪怕只為了爭取說話的權利,您也不該放棄。更何況,衛元熙把您害成這樣,您就不想報復嗎?”
高秉延一揚手,杯中水啪的一聲潑在蕭容深臉上,他厲色道:“從前那個英明果斷的皇長子到哪裡去了?連劉貴妃娘娘都忍不了這口氣,您堂堂八尺男兒,您就忍得了嗎?我若是您,定要奪了太子的江山,奪了太子的女人。對於太子妃來說,最好的抱負方式,就是把她囚禁在自己身邊,慢慢蹂躪!殿下,您若是真的矢志,就一刀殺了我。您若是還能站起來,就舉起刀劍,把攔路的敵人全部打倒!”
高秉延見他目光爍爍,想必自己的話他都聽進去了。沒再說什麼,只拿起桌上一雙竹箸敲打著杯盤碗盞,朗聲高唱:年少壯志兮,北望江山。逝水餘暉兮,山海窮盡。不失豪情兮,滿懷惆悵,長歌兮,慨然兮。天不佑……
蕭容深又倒了兩杯“酒”,一口一口的吞了,這酒雖然無味,卻也喝的明白。
他長嘯一聲,終於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高相,你立刻叫人去歸雲安排一下,就說呂國犯境,屠戮百姓,魚肉國民,請皇上速速派兵增援。”
“好!好啊!”高秉延重重拍了幾下手:“殿下,您終於下定決心了。”
“告訴他們,引戰雖然是做戲,但也要做全套,皇上不是傻子,若不真來個血流漂櫓,他也未必會相信。”蕭容深露出幾縷兇光:“百姓命如螻蟻,死得多些也不值什麼,咱們現在既然要成大事,這些小節也不必拘束了,叫他們看著辦吧。”
高秉延咧咧嘴:“好啊,這才是我們的和親王。王爺放心,臣這就吩咐下去。”
高秉延說著,唇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冷笑,蕭容湛的新軍才剛建立,這下怕是要全盤都搭進去了。
“對了,明日你上早朝的時候,記得向皇上稟報,和親王病了,病得連床也起不來。祈請父皇允准,留在京城侍奉母親,兒臣還能有多少陪伴母親的日子呢?”
高秉延朗聲笑道:“殿下放心,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