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成。除非咱們一起睡這兒。”尤嬬也翻身躺下,這一晚上,除了這張防蟲的樟木羅漢床,她哪兒也不想去。
羅漢床不過是用來坐著喝茶的小木榻,完全躺在上面幾乎伸不開腿,只能將腿曲著,兩人間錯開才能躺下。就這樣,尤婉尤嬬兩個人,大眼兒瞪小眼兒的在羅漢床上縮了一宿。清晨天還沒亮,兩人就醒了,望見鏡中的自己,眼下竟是一片鴉青。
晨起去老太太房裡進早膳的時候,元月望見她們那副狼狽的模樣,差點笑嗆了水。
老太太關切的望著她們姐妹倆,無精打采,又呵欠連天,心裡不由得納悶兒:“你們這是昨天沒睡好嗎?可是床榻不柔軟?”
尤嬬剛想開口抱怨,就被尤婉攔住了。她們昨日打雪仗已經吃了虧,實在不想把夜裡抓蜘蛛的那倒黴事兒說出來讓元熙發笑。尤婉笑著搖搖頭:“謝謝衛奶奶關心,我們睡得很好。”
“那就好了,尤姐姐,本來我和二姐還擔心你們睡不好沒精神,現在看來,你一定有精神幫我做一副刺繡了。”元熙掩著笑意,無視了尤婉尤嬬臉上那副恨恨不已的表情。
元月捧著粥碗笑道:“祖母,您不知道,婉姐姐的刺繡可是一絕呢,嬬姐姐更有一個穿針引線的絕活。我早就聽那些老媽媽們說起過,蘇州娘子有錦繡,京都錦繡有二尤,說的就是這兩位姐姐的絕技。”
尤婉尤嬬一左一右的楞在原地,她們痴活了近二十年,從沒聽見別人這樣稱讚自己。至於刺繡,這兩位的水平也就是在不停扎手的基礎上,繡兩隻水鴨子罷了。
元熙餘光納罕的瞥了元月一眼,把呼之欲出的笑聲又咽了回去,那些老媽媽們說的原話分明是:景陽岡上有猛獸,京華豪傑有二尤。這不過是老媽媽們看她們潑辣的樣子實在好笑。為了押韻,編出來的笑談,用豪傑一詞來形容女子,這‘豪傑’自然也就不是什麼好詞兒了。
老太太倒是歡喜的很:“真的?這可太好了,我這兒剛得了幾幅花樣子,正想找人繡個帽子呢。那些丫鬟們笨手笨腳的,旭日東昇都能繡成辣子炒蛋,我可信不過她們,正好你們來了,就借你們的巧手,給我繡上一副,等年飯的時候戴。”
尤家兩姐妹先是被突如其來的高帽子吹噓的不明所以,緊接著又被老太太的特別要求砸了個五雷轟頂。這不純粹是難為人嗎?別說自己根本不會繡,就算自己會繡,自己是來做客的,又不是來繡花的。
尤婉尤嬬慢慢的往口中送粥,真希望能突然出一件什麼大事兒,好把她們叫走。只可惜,一直磨蹭到早膳用完,也沒人來打擾。
老太太房裡的繡架已經擺上了,絲線倒是齊全,色彩斑斕,連金絲銀線也預備在一旁。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針包攤開在面前,尤婉猶豫了一會兒,見自家丫頭給使了個眼色,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根,捏在手中。
老太太給的是一副如意雲紋圖案,尤婉呆呆的坐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把針插在哪裡,半晌她才察覺,自己連線還沒穿呢。
“婉姐姐,你怎麼還不穿針啊?”元熙站在一旁,手裡顛著一個黃澄澄的貢柑笑盈盈的望著她。尤婉強打笑意道:“衛奶奶要春節時候戴的帽子,顏色一定要喜慶,我且先把配色想好。才能穿針落針呢。”
老太太笑著吃了元熙剝的一瓣兒柑橘,道:“你要跟人家學著點兒,做事兒要穩重,不能慌里慌張的。”
“是~”元熙笑著望向正在抄經的元月,元月捂住嘴,暗壓笑容。
尤嬬坐在尤婉身邊,手足無措,才穿了兩三根兒針,白嫩嫩的手就被紮了五六個眼兒。若再家裡,早就鬧起來了,可這是在別人家,又是在長輩面前,該裝還得裝下去。
老太太望著她們的背影,問道:“我記得三丫頭說,嬬丫頭有一門而穿針的技藝?是怎樣一門神技啊?”
尤嬬登時吃了個蒼蠅,捻著絲線站起身,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旁邊的小丫頭實在看不下去,便笑著對老太太說道:“衛老夫人,您瞧我家二小姐,一見長輩就緊張,話也說不清楚。其實那也算不得是什麼神技,不過是把線放在掌心,用針眼兒搓上兩下,那線就穿進去了。”
尤嬬這才鬆了一口氣,頹然坐下。
“真是妙極了,嬬姐姐,我看令兒穿針都要穿很久,不如你教教她,她若能有您半分的心靈手巧,我也就不用操心了。”元熙笑著把令兒推上前去,令兒更加識相,徑自跪在尤嬬膝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手裡的針。
尤嬬捏著針,連汗都下來了,在親戚家裡丟了人倒沒什麼,萬一這話傳到外面去,說尤家的小姐連女紅也做不好,將來自己還能嫁人嗎?尤嬬抬起頭,見令兒死死地把自己盯住,想一直準備捉蟲子的鳥兒。
尤婉接過針線,在手裡搓了搓,總算把針穿上了,算是替尤嬬解了圍。令兒倒回捧場,歡喜的叫道:“老太太您看見沒,婉小姐的手真巧。”
尤婉磨蹭了許久,元月已抄完了十頁兒經文,湊上前一看,那布面兒上還是什麼圖案都沒有。元月笑道:“婉姐姐真是大手筆,連花樣子都不描,直接用線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