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書在生意場上是個斬釘截鐵的人物,但到了家事上,卻總是狠不下心來。他猶豫再三,擺擺手,對尤氏道:“算了,你起來吧。”
“誰說這事兒算了?”
眾人循聲望去,俞姨娘攙扶著老太太進了花廳,尤氏不敢多言,低頭跪下。元熙見老太太滿目嚴肅,心知俞姨娘大概把花穗的事兒全都說給老太太聽了。
衛東書見母親進來,忙上前攙扶,老太太卻冷著臉推開他的手,衛東書楞在原處。老太太緩身坐下,手中握著她那串紫檀佛頭念珠,肅然道:“這麼大的事兒,你還想瞞著我,就這麼草草收場嗎?”
衛東書有些尷尬,作揖道:“兒子並不是這個意思,這事兒還請母親做主。”
“尤氏,這事兒你事前知道嗎?”老太太話音雖然淡淡的,對尤氏來說,卻如雷霆萬鈞。未等尤氏開口,趙媽媽已經搶在前面,叩頭如搗蒜:“老祖宗您明察,這事兒都是奴婢一個人的主意,事前姨娘一點兒不知道。這幾年,姨娘在府裡一直任勞任怨,您千萬別錯怪了她。”
她這一番說辭反倒讓老太太臉色愈發難堪了,她啪的一聲將念珠拍在桌上,諷謔道:“主子還沒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奴才出來插嘴。尤氏,你房裡的規矩都是死的嗎?”
尤氏心裡再不滿,但現在也不敢和老太太頂著幹,滿臉歉疚的低下頭道:“老太太您說的是,都是媳婦管教無方,單憑老太太您處罰。只是趙媽媽年事已高,又是咱府裡的老人兒,做出這般傷天害理的事兒,也不好鬧大,還求您老人家憐惜。咱們自己家關起門來解決,就是您老人家天大的恩德了。”
老太太面上稍稍和軟了些,掃了趙媽媽一眼道:“既這麼著,該怎麼罰,你自己說吧。”
尤氏瞥了趙媽媽一眼,暗自咬了咬牙,試探道:“媳婦兒願意自罰月錢一年,以贖罪孽。”
老太太冷笑一聲,鄙夷的望著尤氏:“活活害死一條人命,賠上一百兩銀子就想了事嗎?你打量我不知道,花穗送葬的二十兩銀子還不是你私吞了?你倒真是個屙尿和泥的算盤精。”
老太太平日裡一直溫文爾雅,從來沒說過這樣的粗話,今日看起來真是氣急了,苦於沒有證據,才會這樣。尤氏索性一賠到底,回道:“都是媳婦兒的錯,還老太太您做主。”
老太太捻了幾顆佛珠,問答:“罰你三年的月錢,你可有怨言?”
三年?三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尤氏咬咬牙沒敢反駁,含笑道:“老太太您寬仁待下,媳婦兒不勝感激。”
老太太瞥見趙媽媽,臉色倏忽一變,話音也冷了下來:“至於這個心狠手黑的刁奴,不可饒恕!為了幾句話就敢害一條人命,不給她點兒教訓,我看她是不懂規矩王法!來啊,把護院兒的叫來,把這刁奴趕出府去,用不錄用!”
“老祖宗您饒了奴婢,您饒了奴婢吧,奴婢一把年紀,若是現在被趕出去,怕只有死路一條了。老太太您宅心仁厚,就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趙媽媽一句話還沒說完,已經磕了二十幾個響頭,再抬起頭來,額頭間一片血跡。
元熙戲謔的哼了一聲,成庸也下意識的勾起唇角。尤氏哭道:“老祖宗您且息怒,想必趙媽媽真的知道錯了,求您老人家酌情饒她這次吧。”
老太太望著尤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她也知道,趙媽媽不過是個替罪羊。老太太冷著臉道:“殺人害命的主兒,決不能饒!依我看就打她幾板子,若是打不死,就不必趕出去了。來啊,把趙氏拖出去打五十板子,再叫府裡大小僕婦丫鬟都到院子裡看著,以儆效尤。”
五十板子,元熙忍住笑意。衛家的板子絕不亞於衙門班頭的殺威棒,二十板子足夠讓她皮開肉綻,四十板子就是傷筋動骨,恐怕趙媽媽要有很長一段兒時間不能幫尤氏出餿主意了。不等趙媽媽求饒,兩個護院的家丁已經將她拖了出去。
庭院裡傳來重板子撞擊皮肉的悶響,趙媽媽起先還顧忌顏面,咬牙忍痛,捱過了十幾板子後,便是舉著板子往傷口上打,她再也忍不住,哭爹喊孃的嚎哭起來。尤氏的心慌意亂藏也藏不住,那板子每打一下,尤氏都跟著一顫兒,好像那板子是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尤氏,你是不是不服?”老太太手中捻著佛珠閉目養神,外面叫的越慘,她卻越發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