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石不愧是淬鍊自地火之精,僅是站在上面久了,都能感覺一股暖流自腳心湧上軀幹,通融至四肢,週轉於百脈,令人疲意不起,躁意不生,連心中的困擾都豁朗許多。
孟一葦得到的十二字似謎非謎,心中雖然有些推斷,但前塵後事仍未想得通透。不過,此時感受著自腳下傳來的習習暖意,又想到來路上那扇“不認真”的石門,也就微笑釋懷。
還有一圈便是螺旋書宮的內心,孟一葦卻沒有再向裡走去,一是因為他心情寡淡,不好獵奇,二是地上的腳印在此處戛然而止,不再向前,反而向後折回。回返的腳印更加杳然無跡,就算是孟一葦也要彎腰細察才能辨別的出,看來那賊人已然壓制住傷勢,身法愈加輕盈幾分,單是這份功力就著實讓人驚心。
真正令孟一葦感興趣的是,這賊人怎樣逃出生天?
畢竟頭頂上的大藏可是鎮邪滅鬼的絕地,就算堪破一品的超強武夫,也不過是反掌即可撲殺的老鼠。大藏雖然被斬斷了幾條神紋,可這好比手指被咬破點皮肉,根本無礙神威如獄。
但是那賊人卻能闖進潛幽閣,又找到螺旋書宮,看來大藏定是有“縱容”之意了。所以對於“丟了秘密”,孟一葦也就不再那麼擔心,因為大藏既然有意“洩密”,那麼秘密就不是秘密,或者曾經是秘密,現在已經不是秘密了。
可是這隻老鼠畢竟被大藏嚇破了膽,所以他絕不會再入潛幽閣,由此推斷,此處地宮必有直通外界的密徑!
還是跟著地上的腳印,孟一葦兜兜轉轉走出了螺旋書宮。右轉身,只見前方的光滑石壁上貼著一副青銅刻浮雕,腳印就在這裡消失了。
這是幅足足覆蓋一整面石壁的陽文銅刻,抬眼全是凌亂線條,像是亂離的蒿草,一根根自下向上拔高。透過繁密的枯枝敗草,恍惚一條靜水流深的大河自西向東。河岸那頭倒是空出好大一片,唯有跳動的火苗舔食著大地,又烘烤著右上角那顆殘破不圓的夕陽。
孟一葦皺眉,從未見過的場景,卻似曾相識的意境。
眼光下移,幾行藏在右下角的小字映入眼簾,默唸而出:
“泗水畔蒿草,夫子遺蒹葭。蒹葭生亦歿,唯有一葦留。”
落款:潛
原來如此,這才是大秘密!
孟一葦的祖父名潛字學禮,亡父表字為蒹葭,只是蒹葭卻是姓伍不姓孟。只是祖父知道,父親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孟一葦卻知道,而所有人都認為孟一葦不知道。現在孟一葦“真的”知道了!
既然是秘密卻非秘密,孟一葦也就沒在其上多耗精力。而是按住銅刻,輕輕平推,於是整塊浮雕便順著地面上那條,孟一葦早就注意到的光滑軌道向右滑去,露出來的石壁上兩個洞口赫然幽深。
孟一葦稍一踟躇,先向右邊的洞口走去。
洞頂要比正常成年男子高過尺餘,但是孟一葦就要微微弓背,才免得撞頭。甫入洞,坡度不緩不急,呈落勢延伸向前,探望而去,卻又洞深似黑淵。孟一葦只好再點起蠟燭,順著明顯人工鋪就的平坦石路,走得緩慢。
燭火搖曳,似熄又不滅。隨著下行深度增加,孟一葦察覺到四周水汽漸盛,行到最低處,鬢髮上都掛著了三兩點水珠,而走勢終於由降変升,同樣是不急不緩的坡度。可上行十幾步,即戛然而止。
此時孟一葦站在一扇落石門前,舉著微弱的燭火,捻了捻爬滿石門的經年苔蘚,又用力推了推,確實是沉石無誤,終於承認此路不通,被這一扇不知落下多久的石門堵住了。
轉身回返,蠟燭已經燃盡,幸好已明來路,即使摸黑,也能行得順暢。孟一葦提起竹竿,緊趕快行,來時走了半個時辰,迴路只用了不足一刻。
出右洞,未停歇,便入左洞。左洞同樣先是徐徐而下,只不過前後走向往左偏移,與右洞恰恰相反。孟一葦暗暗計算,隨著洞深路遠,左洞已經與右洞逆向而行。左洞深處,水汽更重,地面並非石板鋪就,而是實打實的地底黑土,溼滑泥濘,低窪處甚至都存下了積水。
雖然難行,摸黑趕路的孟一葦卻走得不慢,因為他感覺到洞內氣流明顯通暢,而且越向前走,氣流流動越快,一個時辰後,已經聽得見吹動衣衫的風聲。這時,隱隱約約,明亮的洞口遠在前方。
孟一葦又加大了步伐,鞋襪早就浸透在淤泥和水窪,衣衫也飽吸了水汽,冷冷地貼在脊背上,此時風大一吹,才知秋深露重,寒氣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