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廢話。”燕崇卻好似知道他要說什麼一般,粗聲粗氣打斷了他,一臉不耐煩地道,“本世子是怕你們拖累我,我一個人走起來輕省。”
話說得不好聽,但胡俊跟了他這麼些年,又哪裡不知道他的為人?
錚錚男兒,轉過頭,默默地抬手揩了下眼角。
燕崇緩下了語氣,衝著他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我,我們上次來時,多麼兇險,不也安全回去了?這回,也是一樣。斛律藏一死,北狄只會亂作一團,不過是最開始幾日難些,熬過了第一撥搜查,接下來,他們自顧不暇,哪裡還顧得上我們?”
這個,胡俊自然也知道是真的,不是唬他,只是,這最開始幾日也格外兇險便是。
燕崇卻不容他多想,事實上,是眼下的情形,也不容他們多想。
他緩下了語氣,衝著胡俊笑道,“去吧!”
話到此處,胡俊也知道是再無轉圜的餘地,再拖下去,誰也走不了。
只得含了淚,雙手平舉齊眉,朝著燕崇深深一拜道,“世子,保重!”鏗鏘二字,見得燕崇點頭時,他便是驀地轉身,邁開了步子,漸漸成了小跑,像是怕慢了一步,自己便會後悔一般。
燕崇牽起嘴角,抬頭望了望天,墨黑的天空,不見星子,北風緊,今夜怕是有雪,於他們而言,乃是好事。
將馬趕往不同的方向,他們分成六隊,準確地說,是五隊一人,各自從千澗峽擇了一條山澗往東南方向而行。
夜半時分,果真是下下雪來,身上的傷,不及處理,卻已經感覺不到半點兒痛,燕崇只是近乎麻木地邁著步子。
偏身後,卻隱約能夠聽見急促的馬蹄聲和人聲。
他一邊盡力加快了步伐,往不遠處的草叢中邁去,一邊想著,他得回去,他答應過的,哪怕一息尚存,他也會回去她身邊。
對她的承諾,他從未,也絕不會食言。
雪,越下越大,在天地間鋪天蓋地一般的揮灑,好似一場雪後,這世間所有醜陋,與罪惡的一切,都會被盡數掩埋。
又是夜半,裴錦箬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這些時日,熟悉的夢境,一次次往復,但無論夢過了多少回,從夢中驚醒時,她仍覺驚悸萬分,從來都是一頭大汗地醒來,從無例外。
方才在夢中,她幾乎能聽見燕崇身後追兵漸近的聲音,拼了命地嘶聲喊著讓他逃,快逃!他卻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而她,也幫不上半點兒忙。
做了一場夢,裴錦箬卻覺得自己好似打了一場架一般,渾身都沒了力氣,她抬了抬手。
邊上蜷縮著睡著的綠枝立刻驚醒過來,便是撐起身道,“夫人,您要什麼?要喝水嗎?”
裴錦箬卻是輕輕搖了搖頭,“突然醒了,睡不著,想坐一會兒,你睡你的,不用管我。”說著,她輕輕挑起了車簾,往外看去,卻見著馬車外墨黑的天空下,星星點點,碎白的花瓣靜靜霰落,她不由愣了愣神,這裡也和夢中一般,下起了雪。
目光不經意往邊上一瞥時,不由微微一頓,這個時辰了,那邊兒,還燃著篝火,篝火邊上,還坐著人。
他們明日,便該到鳳京城了,可今日,卻不宿客店,反倒一路疾馳到了夜半,眼看著鳳京城的西城門已隱隱能看見輪廓,才停了下來,就地夜宿,而這個時候了,葉準還沒有歇下,反倒是在篝火邊與趙安說話,裴錦箬便知道,她心中的猜測,定不會錯了。
鳳京城的天,已是變了。
果真,裹著厚實的大毛衣裳走過去時,恰恰便聽得趙安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