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人,雖然是一身窮困潦倒的老者打扮,但那把嗓音,卻是出自年輕人,而能得燕崇這般相待,除了那個人,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沒錯,葉準還活著,且在暗地裡,攪弄出瞭如今的這番風雲。
聽罷燕崇的話,葉準低低笑了兩聲,見近旁還有椅子,他也是不客氣,徑自走過去,坐了下來。
邊關苦寒,他又多日在外奔波,這腿腳早已痛到了骨子裡,直到坐下,才覺有兩分舒緩,奈何,他卻仍是從容笑著,無論立著,或是坐著,腰背都是挺得筆直,讓人瞧不出半點兒端倪來。
“我又何嘗沒有小瞧你?”安坐後,他才抬起眼,望向對面那個如今越看,越發面善的臉,燕崇那雙眼與他的甚為相似,都是像他們的母親,可下顎的弧度,還有唇線,卻是像父親,呵!血緣!真是這世間最為奇妙的東西。
“我已經給你留下了線索,可你居然還能看破迷相,沒有被遼東之亂迷惑,反倒將目光投在了西北。”
“正因為你留下了線索,我才會猜到遼東不過是混淆視聽罷了。”葉準巴不得大梁亂起來,越亂越好,若是他的佈局果真在遼東,又何苦還要留下線索給燕崇?
葉準勾起唇角,“原來如此,倒是我,多此一舉了。”望著燕崇的目光卻是閃爍著,有欣慰,卻也有失望,複雜糾結。
燕崇不閃不避地迎視他的雙眼,“我甚至也猜到,西北也是一樣,不過是你故佈疑陣,你的最終目的,還是在鳳京城。”
在那個皇權的中心。
葉準嘴角的笑容一抿,眼中的種種瞬間沉溺,轉為冷沉。
“你不用這樣看我,若非我猜到了,又如何能剛好在途中截住你?”燕崇語調淡淡。
葉準抬起頭,藉著忽明忽暗的燈光,恰恰好瞧見了他身後那幅輿圖,自然也瞧見了圖上以硃筆描繪的一條路線,從北都到大梁邊境,正是昨日將他截獲的那處關卡。
“你待如何?”葉準抬起眼,望向燕崇時,眼中已是沒有半分溫度。
“我不知,你為了你的國仇家恨,還要做到何種地步。卻也知道,你將我看得清楚,將我也一併謀算在內。無論是遼東,還是西北,你的佈局不止在亂國,也為了將我支開,如今,如你所願,我陷在這裡,動彈不得。”
“無論你在鳳京城的佈局究竟為何,如今,我已是無能為力。”
“你大可以將我在此斬殺,一樣可以為你的皇舅舅分憂。”葉準薄抿唇角,眼中升騰起的笑意,滿滿譏誚,卻毫無溫度。
“你明知我做不到。”燕崇紅溼了雙眼,他這般善謀人心,如何不知即便他們不比尋常兄弟,更不如他與燕岑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可自知他們血緣那日起,他便已然不會再危及他的性命?
葉準似頓了一瞬,再望向燕崇時,目光微乎其微地變了。
燕崇深吸一口氣,又道,“何況,我也知道了你佈局深遠,既是沒能在你起局之前攔住你,如今,只怕已是晚了。不管有沒有你,你的局,也已是動了。”
“那你將我截來此處,又究竟是為了什麼?”葉準又問,雖然還是語調淡淡,卻比之方才,溫和了許多。
“你雖拿斛律藏當棋子,可他的野心,卻是實實在在。我不能退,西北軍民也經不起萬一。所以……”
燕崇站起身來,長身玉立,卻是雙手平舉,在葉準微微眯眼,有些不敢置信的視線中,朝著他深深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