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鼓震震,犀角甕甕,振聾發聵的行軍號此時卻被民眾的歡呼聲壓了下去。
“檀大將軍回京——開閘——”
岸邊的守城軍不敢耽誤,立刻打手勢開閘。隨著水下機關轉動,碧色的水面被攪動出數個旋渦。
片刻後,水面恢復平靜,看上去與方才並無區別。可掌舵的知道,此時水下的暗樁已被放平,吃水較深的戰艦已可以由秦淮河進入建康城了。
檀道濟此番擊退北朝的大舉入侵,在萬民心中早已成了蓋世英雄。茶館、棋社,說書的、聽曲兒的,哪個口中能少了個“檀”字。
今日湖陸軍返還京師,河岸邊早已候滿了人。船隊才剛一入城,民眾便自發向船隊投擲鮮花,更有百姓將裝了蔬果的竹盆放入水中,再用長長的竹竿子推向船隊,以示感謝。
不少湖陸軍的家眷更是焦急地四下張望,希冀能在回朝的戰艦上看見自家兒子、夫君的身影。一旦尋見了便高聲呼喚,繼而喜極而泣。
秦淮河岸一時笑聲哭聲一片,好不熱鬧。
家中富足或有些地位的世家子弟,也趕來看熱鬧。不過他們不可能同尋常百姓一般在河岸邊受擠,便結伴包下數艘花船,一路與水師同行入內城。
有些熱血的郎君,待花船靠近了船隊後,便站在船頭,高聲朝檀道濟抱拳自薦,以求入湖陸軍營從軍,前線報國,建功立業。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都被湖陸的艦隊吸引之時,河口卻突然響起一聲空靈的編鐘之音。隨後一陣絃音綿長,鍾音空靈,與方才的鼓號之聲截然不同。
眾人皆好奇地扭頭去看,只見艦隊的最末,一艘漕船彷彿自煙霧繚繞的仙境中駛出。船頭破浪緩行,船身的下緣完全掩蓋在煙霧之後,煙水相融之處,乍看上去,那船就像是浮於空中,而非行於水上。
船上只聞樂聲不見樂人,彷彿船是無人掌舵,自己行來,看上去頗為神秘。
圍觀的眾人正好奇著,便聽一人問道:“你們聞聞,好像有什麼味道?”
此言一出,大家皆吸著鼻子去聞。
“好似是祭祀用的檀香……”
“湖陸軍回京怎麼會焚燒檀香?”
眾人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便見漕船的艙門緩緩開啟,禮樂聲隨之放大。
艙門內數十書生逐一而出,手持柷、敔、壎、笙各自不同的樂器。
這些書生皆著白綢衣,周身並無過多裝飾,只在腰間繫著一條銀絲繡制的腰帶,腰帶上也無他,只彆著一枚寸寬尺長的玉板。
即便如此樸素的打扮,書生們向南而立時,他們挺拔的身姿和不凡的氣度,立刻便讓人有卓絕之感。
書生們踩著禮樂之音,亦步亦趨,靜動劃一,一舉一動皆透著莊重之色。看得沿岸的百姓也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擾了這肅穆的儀式。
最後自船艙而出的兩人手上皆捧著皎如明月的玉盤,盤內整齊地擺著祭祀用的供品。
兩人徐徐穿過前方的同窗,將手中玉盤恭敬地擺於船頭。又帶著諸位學子四向而拜。三拜之後,學子們又拿起腰間玉板,且舞且唱起來:
“歲在壬申,節至春分。秦淮流帶,回峰千重——
負卷而行,期於鴻蒙。學而北歸,告師以鳴——
天枹擊鼓,海鈸震庭。高山仰止,桴海道興——”
有在岸邊的觀望的人見了納悶道:“這似乎是祭孔的舞蹈啊……可怎麼又覺得不像……”
有此想法的不止一人。船上的學子們跳的雖是常見的祭孔之舞,可不知為何,文氣中又帶著一絲英武。加之這船上的二十位郎君皆是顏如舜華、儀表堂堂,衣袍舞動間,讓人看了都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