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奚斤的呼喊聲被冰面衝撞和碎裂的聲音掩蓋了大半,可以阿胡拉的耳力,也足夠他聽得真切了。
對於自己的百人團正獨自對抗滑臺軍這種事兒,阿胡拉並不在意。什麼叫困於滑臺城下?區區一群蝦兵蟹將,怎麼可能困得住他最強的使徒團。
可這份篤定,卻在看見停下腳步、從容面對他的檀邀雨時,產生了一絲動搖。
檀邀雨沒有錯漏阿胡拉這一瞬眼神的閃爍。她身形舒展,泰然立於一塊大浮冰之上,隨著浮冰的移動,緩緩向下遊漂著。
風雪略過她的衣角、髮梢,她卻並沒有伸手拂開那幾絲碎髮。只在這冰封的河面之上,一動一靜,讓人恍惚間看到了一種超脫的心境。
似乎她此時並不在冰天雪地的戰場之中,而是江南的煙雨中賞景的舟頭。
她的這份從容,看上去那麼自然又無懈可擊。可實際上,檀邀雨每個毛孔都處在臨戰的緊繃中,銀絲不僅包裹她的全身,甚至不斷延展,充滿了半空和冰層下。
在普通人眼中絕世而獨立的檀邀雨,在阿胡拉看來,就像站在一棵銀色的巨樹之下,巨樹的枝葉遮天蔽日,而根系更是深不可測。
“看來行者樓也不是隨便就找了個阿貓阿狗來做樓主。”阿胡拉原本急追的腳步此時也停了下來,同檀邀雨隔著一塊浮冰對立。
“怎麼?小丫頭你不跑了?老夫已經追了西亭那個小子好幾日,著實也追厭倦了。你若是束手就擒,老夫或可容你多活一時。”
直到此時,檀邀雨才終於把方才狂奔後紊亂的氣息給喘勻了。
她整了整袖口,恭敬地朝阿胡拉抱拳行禮,“晚輩行者樓新任樓主,檀氏邀雨,見過前輩。恕晚輩見識淺薄,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阿胡拉只覺自己像是一口氣兒卡在喉嚨裡,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就像是他藥都吃了一半了,大夫才問他到底哪兒不舒服!
拜火教在中原雖算不上正統,可實際是個極重等級尊卑,階層鮮明的教派。從來被人當作神一樣供奉的阿胡拉,怎麼可能受得了檀邀雨這種輕慢的態度。
他橫眉冷冷呵斥,“怎麼?方才老夫幾次問你,你都充耳不聞。此時是要以此拖延時間嗎?”
檀邀雨當即露出了個極其無賴的笑容,兩手一攤,無辜道:“你看這不是誤會了。方才您黑漆漆一團過來,我還當是什麼孤魂野鬼纏上我呢?前輩您有所不知,我小時候孃親就百般叮囑過,鬼問名字的時候,千萬不能答!不然就會被抓去做替身!”
檀邀雨說得煞有介事,阿胡拉卻已經聽得臉都綠了!
他堂堂拜火教主,二十諸天內唯一的真神,居然被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叫成了找身替的小鬼兒!
這是何等的羞辱,簡直是不可饒恕!阿胡拉雙手一翻,兩團煞氣頓時在他雙手凝結,黑色氣團內不斷閃爍翻滾著紅色閃電,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吞噬一切。
檀邀雨見狀卻不為所動,笑意盈盈地繼續出言相激,“前輩如此急於出手,可是擔心自己那些徒子徒孫不爭氣,在滑臺敗下陣來?所以要速速趕去相救啊?”
可惜激將法似乎沒起什麼作用,阿胡拉手上的煞氣也不見消減。他聲音低沉地嘲笑道:“就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