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父親第一次下地宮來看邀雨。並不是什麼節日,也無甚可慶祝的事情。正因為如此,父親的突然到來,讓邀雨驚訝又欣喜。她甚至有一瞬間的期待,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出去了。
她拼命地想忍住不哭,眼睛卻不爭氣地落淚不停。她已經很多年沒見過父親了,腦海裡的印象都變得模糊不清。直到再次見到檀道濟,邀雨才忽然記起,對,父親就是長這個樣子的。只是蒼老了許多。昔年意氣風發的寒門將軍,如今已經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權臣。
檀道濟並沒有多留,只是上前摸了摸邀雨的頭。輕輕替她把面頰上的眼淚擦乾,叮囑道,“好好照顧自己。等著爹來接你。”
他說完這句話,便叫走了子墨,到地面上去了。
邀雨不解,她真的不明白。這麼多年未見的父親,如何能只說一句話就走?而且為何要叫走子墨?邀雨毫不猶豫地跟上去,地宮的暗門並沒有關閉,而父親和子墨就站在地宮門口說話。邀雨本能地一閃身,躲到了暗處,屏息傾聽。
現在想想,當時田叔也在場,他卻沒有阻攔邀雨偷聽,想必是父親授意過,有心讓她知道的。
邀雨記得,當時父親開門見山,“我有意收你做我的義子,你覺得如何?”
邀雨躲的位置很偏,兩人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他們。所以她瞧不見子墨的表情,只記得等了許久,才聽到子墨說,“奴不敢高攀將軍。”
檀道濟略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建康有個風俗,覺得招贅是斷別家香火,有損陰德。所以招贅前往往會先收贅婿為義子,過繼了自家的姓,再入贅進門。我說的話,你可明白?”
子墨沉默。
“即便如此,你也不願做我的義子?”
又一陣靜默,子墨才道,“奴只願一生服侍女郎。別無他求。”
邀雨至今還能清楚地回想起來,她在暗處聽到父親長長的惋惜聲。當時她對男女之事並不明瞭,但有一點她聽懂了,子墨並不想入贅到檀家。
後來她從嬌娘那裡旁敲側擊,知道入贅對男子而言,並不是十分光彩的事。也就明白了子墨當初為何拒絕。
或許那個時候,邀雨就隱約知道,子墨有一天會娶妻生子,離開自己。只是當她看到子墨身邊的女妓時,這個念頭才真正清晰地出現在她腦子裡,讓她不得不直視,不得不思考該如何去做。
子墨方才對她說,他會一輩子都陪著她。邀雨還以為是子墨改變了主意,卻沒想子墨依舊是不肯。
邀雨呆呆的望著案桌上的小香爐出神。很多事情,她以為自己想明白了,可轉過身卻發現腦中依舊混亂。
子墨顯然不想邀雨再細想下去,出言打斷邀雨的思緒道,“我這幾日之所以同其他營的領軍走得近些。其實是想能早於拓跋燾得到師傅的訊息。我不能確定拓跋燾是否是師傅在找的天下英主。若他是,而師傅又讓你嫁給他,成為他的助力。你要如何?”
邀雨愣愣地抬起頭,望向子墨,她的腦子還沒把前面一個問題想明白,子墨就又扔給她一個燙手的山芋。她要怎麼辦?
子墨輕嘆道,“總之,你既然無意嫁給拓跋燾。我們就不能冒險讓師傅和拓跋燾相見。等定中軍到了,我們就跟著拓跋燾轉移到那邊。這樣才能截獲最新的戰報,阻止師傅接觸拓跋燾。”
“啊?哦。好。”邀雨木訥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