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鈴還在感慨著,幻蕪卻覺得心上被木槌敲打著,一下一下敲得她生疼。
三人回到慈悲寺,此時的寺廟已經空無一人,只有一穿著灰色布衣的人蹲在院中,正在撿拾落在地上的茶花。
“你是誰?”垂鈴朝他喊道。
那灰撲撲的身影似被嚇了一跳,他站起來,回頭看向垂鈴。
那是一個小沙彌,看樣子只有十歲上下,一身灰袍卻絲毫不能折損容顏之秀美。小沙彌那似曾相識的眼裡帶著幾分惶然,他踟躕著向他們行禮:“我,小僧是今天剛來院中的,小僧法號微塵。”
微塵?!幻蕪心下一驚,轉頭看著長絕,兩人眼中都是同樣的震驚疑惑之色。
“微塵啊,”垂鈴卻面色如常,好像真的剛剛認識這個小沙彌似的,她打量了微塵幾眼,說道:“你真好看!”
小微塵十分惶恐的樣子,臉上騰的紅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哈哈哈!”垂鈴對這個逗弄物件的反應十分滿意,她樂不可支笑得合不攏嘴。小沙彌又羞又惱,瞪著垂鈴說不出話來,垂鈴卻一把拉過他:“該燃燈了,幫我點燈去!”說完也不等他回應,拉著他就跑。
小沙彌剛捧在手中的茶花又落到地上,一地荼蘼。
幻蕪看著兩個孩子相攜而去的背影,呆呆地看著長絕:“我莫不是在做夢?”
長絕也十分不解,但看著幻蕪這模樣,卻笑起來,他牽過幻蕪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幻蕪被那瞬間遊遍周身的酥麻感驚了一跳,只覺得渾身都燒起來了。她瞪著長絕,一臉的驚訝:“你,你……”
“不是在做夢。”長絕也被自己的舉動驚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復了。他對幻蕪一直都不敢有任何逾禮之舉,此刻卻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然親了她一下。長絕的心如擂鼓,也正是這份感覺讓他深知,他沒在做夢。
那隻手還被長絕握在手裡,幻蕪只覺得渾身的感官都因為那一吻而放大了,思緒紛雜好似綴滿了落英,連之前微塵出現帶給她的震撼都消弭了。
“走,我們跟去看看。”長絕牽著幻蕪,直接把呆若木雞的人牽到感靈塔前。
感靈塔一層一層亮起,想必是垂鈴帶著微塵正在點燈。光芒亮起,帶回了幻蕪的思緒。
“微塵怎麼突然變成小孩了?”
長絕看著燈燭映照下塔窗裡隱約可見身影,說道:“看垂鈴的樣子十分自然,就像初見此人。”
幻蕪想到垂鈴逗弄人的樣子,竟有幾分想笑:“她這跳脫的性子,還真是難為出家人了。”
“也許,垂鈴初見微塵,就是這個樣子的。”
幻蕪轉過頭看著長絕:“你是說,這是……”
長絕也看著她:“垂鈴的回憶。”
感靈塔已經亮起,微微的暖光勾勒著兩人相望的側影,浮光掠影,一瞬一生。
幻蕪也想不出其他解釋了,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幻境,那就只有回憶了。
也許那一夜,幻蕪就是循著鈴聲踏入了垂鈴的回憶裡,而長絕跟著她,也成為了一箇舊時光的見證者。
“既然如此,不如放心一觀吧。”長絕說道。
初見之後,垂鈴便時常出現在微塵身邊。微塵做早課,她就躲在殿外觀看;微塵灑掃,她就在他身邊轉悠,然後把落花扔在微塵剛剛掃過的地方;微塵靜坐的時候,她也會隨時出現在他身邊。
如此,時光流轉。剛開始微塵並不理會垂鈴,這般不理會的姿態更激起垂鈴的鬥志,越發纏著微塵。一貫老成的微塵也被她纏得煩了,臉上再不見平靜,躲不過就真的惱了。
垂鈴見他惱了,一面覺得自己逗弄人的功夫了得,一面卻又不開心起來。
真真的小女兒家心態,對於心中懵懂的情愛並不自知。
兩人都長到了少男少女的年紀,垂鈴雖是精魅,但也是女兒身,不能再像幼時一般毫無顧忌的出現在寺中了。
微塵成為了主持座下弟子,天賦極佳,很快就受戒滿九個香疤。
寺中很多人都說,微塵慧根極高,佛緣深重,最受方丈喜愛,下一屆主持之位應該就是這個入院不到十年的少年沙門。
微塵漸漸顯露出出家人莊重清貴的氣質,一身白衣袈裟,再不因垂鈴的無禮之舉而困擾。
他對垂鈴很好,可舉止中無不透露著疏離。垂鈴的情絲在花苞初綻的時候,就被斬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