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眼觀鼻鼻觀心,只站在二爺身後做一個泥胎塑木的樁子,不敢有半分逾矩。
齊二公子則執了茶盞,淡瞧一眼,收回眼神。
侯爺齊墨㬐正與兒子閒話朝堂逸聞,連帶著老夫人也跟著聽了一耳朵。
實是那位太不像話,眼下整個顥京都傳得沸沸揚揚,連聖人都跟著發了怒,將當今太子給禁足於太子府中。
齊墨㬐微微捋了捋長髯,頗有幾分揮斥方遒的道貌岸然。他轉頭笑問齊墨璟,“那二皇子瞧著一派溫文儒雅,沒成想竟是聯合親家胡苗和參了太子一本,二弟怎麼看?”
人人都知李林甫是太子黨羽,如今身上又背了貪腐這一罪證,諫官們個個如聞了屎味的狗般一個個攀咬上來,倒把個太子給參得退居中宮,韜光養晦。
少夫人胡氏聽公爹提及家父,臉上亦是與有榮焉的模樣,到底又攀上幾分憂愁,只同三妹妹道,“我只道家父素日裡愛得罪人,今次這般以筆為劍、以口作誅,到底是心中有幾分忐忑。”
三小姐齊姝只笑著敷衍,“嫂嫂滿門忠義,陛下定然體恤令尊的拳拳之心。”
齊墨璟聽得侯爺這般問他,只肅著一張臉道,“大哥,莫談國事。”
他這話一出,無疑是給侯爺澆了一桶冷水,齊墨㬐因著胡苗和所起的那點子炫耀之心也跟著冷了冷。
時錦不知怎的,便想起昨兒個他肩上的傷來。
二爺並非官身,若不是祖宗恩蔭,怕是得得個二世祖的名頭。但他一日日早出晚歸,身上又有傷,可是……
一時間又想起染血的靴,一點點泅開的紅色每每讓她寢食難安。
似是察覺時錦的不安,齊墨璟一邊與人搭話,一邊伸了手去勾她小指。
時錦不妨有人碰及自己,當下面色一變,心中所有愁思被席捲了個乾淨。
她趕忙往遠處站了站,以防被他做出更孟浪的事來。
另一頭的齊天逸自是注意到了自家二叔的舉動,眼中劃過一抹異色,唇角不辨喜怒得勾了下。他這二叔,竟還有這般小心思。
眾人說話間,榮安堂大廚房早便整治好了席面,安置在西側間內外兩室。
內室席面由女眷陪著老夫人一起享用,外室則是男眷高談闊論之所。
時錦因跟著齊二爺,便一直站在靠窗位置等二爺用膳。
男人們湊一起,所論無非兩樣,功名與女人。
因著輩分所限,又兼著齊二爺並不好此道,席間多以談及先輩文人雅士為樂。
眾人觥籌交錯間,聽得內間絲竹絃歌,竟是家中姊妹飲及樂處,自尋了器樂玩鬧。
大公子齊天恆醉眼微眯,轉頭便看見時錦如三月春曉,嫋嫋婷婷站在窗前,正凝神望著院中明月,眉眼仿若生了輝,自成一派柔弱。
他不禁便有些痴。
又聽得周遭天籟之音,由是藉著一腔酒意,因笑道,“今兒個天色正好,若是有人成舞,自是一段佳話。只是不知,二叔這丫鬟,可善舞?”
他拿眼覷著時錦,卻是對著齊墨璟道。
此話一出,齊天逸便低了頭,把玩著手中酒杯,似笑非笑,“大哥好膽量,竟是敢讓二叔院中人跳舞。”
“不過圖個一樂,二弟何出此言?”齊天恆笑道。
恰逢此時,只聽“鐺”得一聲,齊墨璟身前酒杯與桌面一聲碰撞,碎金裂玉之聲頗為扎耳,連帶著時錦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
她轉頭望向這邊,便見二爺噙了抹冷笑,“我聽聞,侄媳善舞,倒不如學那樑上飛燕,特特為我們舞一曲?可好?”
胡氏早在閨閣中時,便以飛燕舞著稱閨閣,可這會兒若是當著諸位的面獻舞,那名聲兒傳出去,便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齊天恆的臉色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顯然是惱怒至極。
侯爺齊墨㬐也知此事罪在齊天恆,由是打圓場,想要拉齊墨璟坐下,奈何眼前男子面容冷肅,昂藏而立,“對不住了,今兒個飲了些酒,身體不適,便不奉陪了。”
說罷,他竟是跨步而去。甫及門口,又轉頭輕喝,“還不快跟上!”
時錦如夢初醒,慌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