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額頭沒有硃砂痣,火光照耀下,微風吹拂起他額前的頭髮,他的確沒有了硃砂痣。
可是不久之前他離去時那顆彷彿是從他血肉里長出來的硃砂痣的的確確還在。
方蘭生已挪不動腳步,在這幽暗的黑沙漠裡婉清的這一句話的確足夠讓人後背汗毛直立。
天下有妖物,亦從不缺精怪之說,坊間流傳說是精怪到了一定道行便能化作人形為禍,莫不是今天真遇見了能變換人形的妖物?
方蘭生到底還是挪動了步子,因為他是大師兄,也是這支隊伍除了幾個負傷的峨眉弟子之外最有戰鬥力的人。
“走了這麼遠,應該累了吧?”
阿牛穿著長相以及左臂的傷完全一模一樣,看不出有什麼區別,但方蘭生想看一眼阿牛的手,他知道阿牛的左手有繭,右手沒有,這等細微差別很少能看出,但也就是從這等細微差別才能看出眼前的阿牛究竟是真阿牛還是別的東西假扮而成。
方蘭生取出一壺水。
“喝口水吧。”
“謝謝,我不喝。”
阿牛輕輕搖搖頭。
他不喝,方蘭生又怎肯真讓他不喝?
“這麼遠,還是喝一點吧。”
方蘭生的確不適合勸人,他覺得勸人喝水應當是勸別人喝酒那麼簡單,阿牛時常喝酒,他應該也會喝水,可是阿牛仍是拒絕了他。
“這麼冷的天氣,不想喝水,我也不渴。”
“不想喝水,那你應該吃點東西,肯定餓了。”
方蘭生演技的確不怎麼樣,這讓不遠處的婉清都有些看不下去,她的傷並未好,可她還是走了上前,商隊出發前留下了幾壺酒,雖說道士們講究個清心寡慾不喝酒,但因為隊伍裡留下了一個阿牛,阿牛喝酒,想必也是黃牙老頭兒出的主意。
婉清遞給阿牛一壺,她自己一壺。
“你救了師姐,怎麼著都應該敬你一杯才行。”
這個理由無可挑剔,阿牛再也不能拒絕,他只是淡淡道。
“傷都還沒好就飲酒,這樣會不會對你傷勢不利?”
“沒關係,江湖兒女哪兒有不喝酒的,我先乾為敬。”
婉清仰頭將一壺烈酒一飲而盡,喝完便劇烈咳嗽起來,事已至此,恐怕是不喝不行,阿牛嘴角帶著笑意,這是他加入這支隊伍以來的第一次笑,他越是別有深意的笑,方蘭生便越是覺得可疑,但他到底還是沒能從阿牛身上發現什麼,因為那雙手與他見過的阿牛的手一般無二。
阿牛同樣一口氣飲完一壺,別人女子都如此豪氣,他若小氣一點也說不過去。
他喝完便不再說話了,只是看著火堆出神,這種出神的神態倒是與阿牛一般無二。
方蘭生漸漸打消心中疑慮,也許真是他們想多了。
這一夜又安然度過,只不過即便有些認為自己是想多了,方蘭生依舊警覺一夜未睡,因為阿牛也沒睡,哪怕他只是看著火堆發呆,方蘭生依舊不敢大意。
“她現在還沒醒,我們能現在上路嗎?”
天邊肚皮漸漸泛白,方蘭生也終於卸下一夜的防備,如果說黑夜能讓人覺得全無安全感,那麼白日裡便能讓人完全放鬆下來。
他依舊看了目無表情的阿牛一眼,他的確額頭沒了硃砂痣,古籍說但凡精怪白日裡都會現形,可阿牛還是那個阿牛。
“如果再晚一點,恐怕連駱駝都嗅不到商隊的氣味,不能再拖了,帶著她一起上路。”
“你真不記得她?”
方蘭生再度問道,只可惜阿牛依舊一如既往搖搖頭。